远去的炊烟

作者:陈建炀

千百年来,炊烟在文学作品中一直都是家园的象征。炊烟袅袅,随之升腾起的不仅是淡淡的乡愁,更有一种家的温馨。“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烟波浩渺,总会勾起人对亲人的牵挂,对故园的眷念。可惜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快,炊烟已与我们渐行渐远,伴着炊烟远去的还有人与人之间的脉脉温情。

幼时的我随外公外婆住在小镇上。镇子不大,一会儿工夫便能从最东端走到最西端。镇中心一条石板路不仅供车辆行人来往,还是居民摆摊设点出售蔬菜、水果、土特产的地方。道路两旁,是两排齐整的民居。到饭点了,炊烟袅袅,不一会儿,各家主妇都会走出厨房,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着,冲着周边高喊:“回家吃饭了!”不一会儿,大人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孩子们抛下自己的玩伴,一个个都溜入家门。碰到谁家有事了,主人便会热情地招呼别家的孩子到自家吃饭,不吃撑是不许离开的。平日里,邻里间相互送个鱼肉、时鲜、糕点之类的更是常事。小镇居民就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彼此织成了一张家族网。邻里之间有点小矛盾,孩子之间发生点小摩擦,一句“都是一家人”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童年时代,我最迷恋的便是炊烟,因为它总跟美食联系在一起。

到了入学的年龄,父母将我接回城里上学,我们住进了一处四合院。四合院是单位分的,同单位几户人家合住。这里家家用上了液化气,连煤炉都很少用,更不用说烧柴火了。所以这里再难寻觅到炊烟的影迹。各家妈妈们依旧会在吃饭前推开自家房门向外喊上一嗓子“回家吃饭”,却很少顾及别家孩子是否有饭吃。人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只停止在点头微笑上,很少有人再东家西家串门,家长里短闲聊。从乡镇到城里,一切仿佛都变了——不只是环境,还有一种人与人之间无法捉摸的情感。只是由于我那时还小,体味不够深,更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但我常常在心里默默念叨着乡间房舍上飘起的缕缕炊烟和炊烟下亲如家人的乡邻。

我读中学后,家里买了商品房,我们住进了小区,无须再像原先住在四合院里那样,几家共用厨房与厕所。夏天也不用几家人聚在院子中心那棵苍老的槐树下乘凉,因为家里的空调足够凉快。人们之间依旧是点头之交,却不再微笑——因为虽同住一个小区,大家却几乎都是陌生人,而且相互间也没有将对方变成熟人的打算。到这里我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再也没有听到过妈妈们对嬉闹的孩童们高喊“回家吃饭”了,是打电话了呢,还是发了微信了呢?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孩子们也很少串门了。至于记忆中的炊烟,从来就未曾谋面。

我突然想念起从前居住过的四合院里那郁郁苍苍的树、叽叽喳喳的鸟和小镇上摆摊设点的石板路和房舍上空按时飘起的淡蓝色的炊烟。

只是四合院早已拆迁,小镇上的石板路已经变成了柏油路,路上车辆驶过的烟尘取代了屋顶上的袅袅炊烟——几乎家家户户都用上了小汽车、天然气。

如此,炊烟便在我的视野中彻底地销声匿迹了。

短短十几年,社会在飞速发展,现代科技的浪潮荡涤着人们传统的生活方式,而“大家庭”式的邻里模式似乎也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这究竟是福音,还是悲哀?

将来我们的后辈以及后辈的后辈再读到“炊烟”一词时,大概要先给他们作个科普了。

(指导老师:王淦生)

点评

本文作者以生活中的“炊烟”为线索,为读者勾勒出了一幅现代社会的“世俗变迁图”。社会在发展,但人情却在淡漠。我们一面享受着方便快捷的生活,一面又对“落后”的生活方式心生眷恋……经济、生活的飞速发展与心理、情感的恋旧效应总是每时每刻与我们相伴,并且讓我们处于一种矛盾纠结之中。作者借袅袅炊烟,以一种以小见大的写作手法与细腻真实的笔触,为读者展现自己对于社会变迁的思考,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启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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