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是这样

作者:王淇颖

入秋了,寒意灌进狭小的牢房。谭嗣同踱着步,镣铐叮当作响,可他的表情刚毅从容。

也许,他早知道是这样。

夏热未消时,谭嗣同跪在金砖墁地的保和殿上,仰视着龙椅上年轻的皇帝。皇帝果决地告诉他:“汝等所欲变者,俱可随意奏来,朕必依从。”这句话如同熊熊烈火,点燃了他胸中的热忱。“我欲请奏圣上精简机构,整顿官制,革除弊政。”谭嗣同的眼中闪出热切的光来。

“此语正中朕心。”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又恳切地说,“愿汝不改初心。”

他明白皇帝的无奈。殿外夕阳欲落,紫禁城一半流光溢彩,另一半却落入深灰的阴影中,仿佛暗夜里的魑魅魍魉。后党势力盘根错节,他是在变千年守旧之法,后果可以预见,商鞅、晁错便是前车之鉴。

可他岂能无视中国赢弱、遭外敌凌辱的局面?他岂能漠视百姓在风雨如晦中生之艰难?他早知道要面临这样的选择,也早知道自己会如何选择。

“愿以颈血刷污政!”

京城的秋总是迫不及待,仅十几天叶子就落了。谭嗣同与梁启超快步穿行在京城狭窄的胡同里。凉风裹挟着他们的脚步声,在暗淡的青砖墙上乱撞。梁启超的脸上尽是警惕与焦急,而譚嗣同除了严肃许多,并无异样。 袁世凯告密,西太后发动政变,光绪帝被冈,达一系列变故让维新党人的处境岌岌可危。

二人在胡同尽头拐入一座日式建筑,等候已久的官员忙迎上来。梁启超松了一口气,说:“日本大使会安排我等东渡,彼时我等安矣。”谭嗣同一言不发,拱手告辞。梁启超吃惊地拦住他,问道:“复生兄何去焉?今后党猖狂,我等需避其锋芒,伺机而动。”

谭嗣同似乎很早就决定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他顿了顿,扬起下巴,决然道:“有之,请自嗣同始!”

梁启超还想劝他,可谭嗣同已阔步走人那片青色中。

谭嗣同身陷囹圄,回忆起不久前的事。他不责怪康、梁东渡日本,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罢了。他早知道只有流血才能挽救民族危亡,也早就做好了用自己的生命担当这份重任的准备。

既然早知道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拾起地上的煤屑,在牢房的墙上写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日本的风比京城要温和许多,梁启超端一盏酒,惦念着狱中的谭嗣同。

“任公兄,谭先生走了。”那人走进来,哀伤地说,“在菜市口行的刑。”

在长长的沉默中,梁启超想起谭嗣同曾收藏过文天祥的蕉雨琴,他对琴铭中的那句“孤臣泪,不敢泣”感慨唏嘘了许久,还说要像文天祥一样忠心赤胆,竭心救国。他现在求仁得仁,终和文天祥一样舍生取义。

原来,他早知道是这样。

佳作点评

文章选取“戊戌六君子”中谭嗣同的事迹,表现爱国志士救亡图存殒身不恤的精神,题材厚重,立意有格调。以真实的人物为原型创作,难在写出人物的神韵。而本文以保和殿面君和拒绝出逃等真实历史与谭嗣同掷地有声的遗言遗诗为蓝本,在细节处进行虚构,想象发挥,虚实之间浑然一体,成功再现了谭嗣同从容赴难、大义凛然的气概,感人至深。

(王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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