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儿

作者:缪林翔

夏天,在校的生活直到夜间方有意趣。柔和的灯光笼罩教室,劳累一天的风扇仍不知疲倦地转动着。那孩儿般稚嫩的小虫儿,许是在黑暗里待得寂寞了,偶得光明召唤,便兴冲冲地从窗外的茫茫夜空或不知名的草丛中飞来,给沉闷的教室平添了不少欢乐。

笨拙些的,像无头苍蝇乱飞,一不留神撞上硬物,摔到地上,六脚朝天,无力地振翅,半晌亦难翻身,只能愚钝地在原地打转儿;胆小些的,也许未见过人类集体自习的大场面,怯生生地停留于某个角落,缩头缩脑,惶惶恐恐,半天不敢挪动半步;富有探险精神的,勇敢地降落在课桌上,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四处游走,优哉游哉,身处险境却浑然不觉。

此刻,班上那些“捕虫达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辖区”内的小虫儿,伺机而动。我的同桌就是个“捕虫王”,凡是落入她势力范围的小虫儿,不出三秒就被生擒,不出五秒就被关进“囚笼”——笔芯纸盒中。肆意地玩弄一番后,“囚徒”們大多被无情地甩向垃圾桶,甚至成为试验品,在圆规、尺子、风油精的共同作用下,经历“虫体化学解剖研究”的磨难,状如五马分尸,令人不忍直视。这让我想起白居易的诗:“谁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一晚,我做完作业,悠闲地看书。倏忽,一只棕色小虫儿落到我的文具盒里。大概是受了同桌的熏陶,我想捉住它、饲养它。于是迅速拉上文具盒链,须臾后再猛然拉开,将愣在盒中的小虫儿转移到笔芯纸盒中。笔芯纸盒有一面是透明的,我戳了两个小孔当作窗户。起初,小虫儿努力挣扎着,企图从小孔中钻出来,几次失败后,疲倦地趴下来,彻底灰心了。而我,终于可以仔细观察它了。

它生着椭圆的甲壳,六条细腿,两条短触须,昏暗中一双亮闪闪的眼睛透着沮丧。我心生怜悯,憧憬着与它长伴数月,待它长成成虫时,放其回归自然。可如何饲养它呢?它像蟑螂一样喜欢甜食吗?应该是吧。于是我从书包中翻出一块巧克力,用指甲磨出细末,小心翼翼地撒到“虫屋”中。可它无动于衷,待在原地。我又拿出一盒牛奶,用吸管抽出一点儿奶汁滴到小窝里,它先是一惊,然后六足并进,大口吸吮起来。

次日晨读,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小虫儿安然无恙。我想让它出来遛遛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便打开盖子,将它缓缓滑到桌上。它初见晨熹,万分惬意,时而爬上书本,时而爬上文具盒,又爬到我的手上,被我抖落下来,仍一个劲儿地四处乱窜。当它爬到桌边面临“万丈深渊”时,居然挥动着触须赶紧返回。

我担心它乱跑,便将其引到笔记本上。它乖乖地待在那里,我就安心地自习。小虫儿似乎被琅琅的读书声催眠了,伏着一动不动,好像已进入梦乡。一股暖流悄然涌上我心头,背书的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它成了我学习的伴侣,给予我莫大的精神慰藉。

可世间不尽人意事十之八九。命运老叟无情,万万想不到有人竟“送走”了我的小虫儿!刚下课,小虫儿还在睡“回笼觉”时,前桌回头发现了它,好奇地注视良久。不多时,她模仿捕虫人的经典动作,握起笔套,“哒”一下“罩”住了小虫儿。当她把手抬起来时,我惊讶地发现——她将笔套拿反了!鲜活的生命瞬间变成破碎的躯壳,黏连在笔杆上。书上还残留着一抹青色的液汁,与洁白的纸张形成鲜明的反差,恍如我心中的杂绪。前桌愧疚地看着我,连声道歉:“晚上再给你抓一只……”我木然凝视着空空的笔芯盒,无话可说。

我默默思念着我的小虫儿。想到它投奔光华却被凄惨地结束了生命,我责怪自己当晚没有放了它,又想起鲁迅那篇怀念隐鼠的文章,真是感同身受。

又一个晚自习的时候,一只酷似原先那只的小虫儿在我课桌边停留下来,很快便不知所踪。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想告诉所有的同学:莫使小虫儿的光明之旅成为它们最后的驿站。我也想告诉所有的小虫儿:勿恋虚华,自然才是安乐的归宿。

教师点评

故事虽小,哲理见大。小虫儿虽卑,万物同宗。一则婉转凄美的故事很好地诠释了“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古训。一颗慈悲之心游走在真切的字里行间,不免让人联想到“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今训。

(陈治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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