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孩奔跑着经过走廊，愉快的笑声落进陈芳芳的耳朵里，她觉得有些刺耳。她站起来，低着头朝厕所的方向走去。陈芳芳今天的心情跟外面的天空非常相似，阴沉。造成她情绪低落的原因，是今天早上爸爸说的那番话。早上，爸爸做好了早餐，和陈芳芳一起吃。他说：“闺女，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陈芳芳问。

“我打算再婚，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芳芳的喉咙里突然像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棉花，令她呼吸困难。原本香喷喷的白米粥，吃起来味同嚼蜡。

“是那位陈阿姨吗？”陈芳芳问。真是巧啊！爸爸交往的那位女士也姓陈。想起爸爸妈妈曾经因为她跟谁姓争论了好几年，陈芳芳不免苦笑。如今爸爸找到一位同姓人，若是再有孩子，就不必为跟谁姓而产生矛盾了。

“你们结婚之后会再要孩子吗？”陈芳芳问。

爸爸摇头，说：“你陈阿姨也有个女儿，跟你同龄，也跟你同校。”

“哦。”陈芳芳没打听是谁，只是点点头，继续喝粥，“我没意见。”

“芳芳，谢谢你！”爸爸说着，把一个荷包蛋夹进陈芳芳的碗里，看她夹起来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笑了。

陈芳芳心想，自己很快就有一个新妈妈了，是幸还是不幸呢？

陈芳芳低头走着，在走廊的转角不小心和一个女生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女生一头短发，眼睛大而明亮，“你……你没事吧？”

“没事。”陈芳芳摇摇头，正打算走，女生叫住了她，“等一下……”

“嗯？”陈芳芳不明所以。

“你是陈芳芳，对吧？”女生伸出手，介绍自己说，“你好！我是杜若菲。”

“你好！”陈芳芳心中诧异，杜若菲怎么会认识她呀！

杜若菲笑呵呵地挥手：“再见！”没等陈芳芳反应过来，就小跑着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陈芳芳心想，她看起来那么开心，仿佛什么烦恼也没有，多好啊！

零零散散飘着的细雨，到了傍晚时，雨势逐渐增大，轻软的毛毛雨化成了一道道利刃，将冰凉的雨箭射向大地。

许多学生没有防备，被堵在学校的遮雨棚下。那些带了雨具的学生陆续离开，又有家长送来雨伞和雨衣，带走了自家的孩子。

雨越下越大，而学生越来越少了。有一两个大胆的，冒雨前行，“啊啊”喊叫着跑向校门。

陈芳芳没有淋雨的勇气。先不说雨水会打湿头发、衣服和裤子，单单考虑到背后的书包，以及书包里的书和作业本，就足以令她摒弃淋雨的念头。和陈芳芳抱同样想法的，也包括杜若菲。她原本没看见陈芳芳，直到其他同学陆续被接走，才发现陈芳芳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你也被困住了？”杜若菲问。

陈芳芳回头，见是杜若菲，微笑着点点头。这时，杜若菲走上前，站在陈芳芳的身旁。陈芳芳发现，杜若菲和自己差不多高，体形也相差无几。只不过自己是长头发，而杜若菲是短头发。

“对了，你怎么认识我啊？”陈芳芳问。

杜若菲眨了眨眼睛，朝陈芳芳笑，神秘兮兮地说：“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啦！”

“保密啊？”陈芳芳也笑道。

“嗯。”杜若菲一本正经地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又轻声说，“我怕你不喜欢我。”

“啊？”陈芳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很热情，很可爱，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你啊！”

“真的？”杜若菲眨眨眼睛，像一只期盼主人抚摸的小宠物。

“当然是真的！”陈芳芳抛开脑海中那些奇怪的想法，向她保证，“虽然我们之前不认识，但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杜若菲点点头，又靠近了陈芳芳一步，高兴地说：“也可以成为好姐妹吧！”

陈芳芳微笑着回答：“那就再好不过啦！”

周日，陈芳芳跟着爸爸前往饭店。爸爸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第二天是好日子，他打算跟陈阿姨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

所谓的“一家人”，是指爸爸和陈芳芳，陈阿姨和她的女儿。陈芳芳觉得世界上总有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曾经，爸爸、妈妈、她是一家人。后来，爸爸妈妈常常为了一些琐事争吵，越吵越凶，平静的家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当爸爸妈妈终于心平气和地说话时，陈芳芳误以为是风雨之后见彩虹，却不承想，是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想着那些或美好或忧伤的往事，陈芳芳和爸爸来到饭店预订的包厢。陈阿姨已经来了，在她身旁的是一张熟悉的脸。陈芳芳见到这个即将成为她妹妹的女孩时，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睛：“杜若菲？”

“是啊，是我。”杜若菲站起来，亲热地拉着陈芳芳的手走到桌子旁，复又坐下。

“怎么会……”陈芳芳早就知道陈阿姨的女儿和她同龄，也知道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可她从不曾关注过，更没有想到，她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饭。

“上次我本来打算说的。”杜若菲以为陈芳芳在生气她知道内情却不告诉她的事，轻声道，“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芳芳笑着摇摇头，说：“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了。”

“也不是很久。”杜若菲解释，“是上次陈叔叔来我家，我看到他的手机屏保是你的照片。”

“爸，你用我的照片做屏保啊？”陈芳芳诧异地问爸爸。她看到爸爸的手机放在餐桌上，伸手点了一下，惊讶道：“什么时候拍的？”

“今年春天的时候吧！”爸爸回答，“在街心公园，你当时正在追一只黄蝴蝶。”

陈芳芳嘟着嘴，埋怨道：“你都没告诉我你拍了我的照片啊！”

“哟，我拍自己的女儿还侵犯肖像权了？”爸爸笑得很温暖。

文静的陈阿姨在这时也插话进来：“你们父女的感情真好！”

“一般，一般。”陈芳芳不好意思地回应道，“陈阿姨，若菲的眼睛像您，很漂亮！”

“芳芳的鼻子和嘴巴像叔叔，像极了。”杜若菲说。

看着陈芳芳和杜若菲聊得很高兴，两个大人都觉得欣慰。

爸爸和陈阿姨的婚礼没有大肆操办，只简单地请了一些亲戚和少数朋友。婚礼那天，陈芳芳和杜若菲穿着同款同色的裙子，像一对双胞胎姐妹。当陈芳芳把装着戒指的托盘端上，看着爸爸为陈阿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爸爸的眼睛里有泪花闪过，他的指尖也轻轻地颤动。陈芳芳心想，爸爸是愛着陈阿姨的，如果当初自己反对这场婚事，也许永远都看不到爸爸如此深情的一面了吧！

“祝爸爸和新妈妈幸福快乐，白头到老！”陈芳芳微笑着说，一滴激动的眼泪却顺着脸庞滑落。

“祝妈妈和新爸爸永远相爱，一辈子开开心心！”杜若菲的眼眶也是湿润的，犹如装着一汪星光点点的泉水，“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从这天起，陈芳芳的家里多了两个人——妈妈和妹妹。

对于自己比陈芳芳晚一个月出生却只能屈居为妹妹，杜若菲曾一度据力抗争：“明明是同岁的，我不要当妹妹！”

“别说早一个月了，就是早一天，早一个小时，早一秒钟，你都比我小！”在年岁问题上，陈芳芳有自己的坚持，“做妹妹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姐姐都会让着妹妹的。”

“你是指你不喜欢吃的鱼尾巴，觉得甜腻的焦糖蛋糕，还有奄奄一息的小金鱼吗？”杜若菲哭笑不得地说，“芳芳，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是个安静内敛的淑女。可接触之后我才发现，你根本就是外表纯良，内心‘腹黑’的美少女啊！”

“哪有！”陈芳芳狡辩，“我才不黑，我白着呢！”

杜若菲“扑哧”笑起来，附和道：“对，你白着呢，白着呢！”

陈芳芳琢磨着这话有点儿不对，思索片刻，抓了沙发上一只抱枕朝杜若菲扔去，笑着说：“好哇！敢取笑我，让你瞧瞧姐姐的厉害！”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杜若菲一下子跳起来，躲闪在沙发后面，挑衅地说，“来啊！过来抓我啊！”

爸爸在厨房里洗菜，妈妈收完衣服之后，也去厨房帮忙。陈芳芳隐隐约约听见爸爸说：“两个熊孩子，跟猴似的！”

“明明是两个漂亮的小公主！”妈妈说。

“对，你说得对！”爸爸补充，“两件贴心的小棉袄。”

窗外，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屋内，饭菜飘香，人生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