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晚，什么看起来都如雨水般轻而软，溅开了蒙着的暖意，透出一股猫的慵懒。夜空似失散了音符的旋律，两三朵云仿佛浸泡于水中，星星是揉碎的光，栖居在寂静的夜色里。瞳孔无限放大，去寻找光源的踪迹，似有流星雨飞泻而下，用眼角追寻时又不见了踪影，星点点，月团团，几点疏星映朱户，好像听见五月天的《星空》：“空气中的温暖，回忆你的笑容，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

那夜，爸爸妈妈出差还没回来，只能由奶奶哄我入睡。

而六岁的我，只有在睡前听一个故事才会安稳，此刻猫腰瞪眼，倚在床头，清醒得很。奶奶挪动到我身边，帮我披上掉落的被子，拍拍我单薄的肩，轻声哄道：“开心，快睡吧！”

窗外，月色如水，而我的心中却涌上了一层抹不平的躁动：“我要妈妈陪我睡，我要妈妈给我讲故事……”

“开心乖，明天爸爸妈妈回来，给开心讲很多很多故事好吗？现在先睡觉。”

我不满地看了眼奶奶，甩掉被子，赌气地跑到墙角蹲着。奶奶越是哄，我越不作答，故意用指甲抠着刷白粉的墙壁，抠得坑坑洼洼。看着白渣碎片掉下来的慌乱，我竟有一种耍性子的惬意。

奶奶拿着手机在棕红色的地板上踟蹰着，刚拨了几个键又关机，刚放进口袋又拿出来，反反复复，一脸的犹豫和茫然。最终奶奶还是没把电话拨出去，可能是怕爸爸妈妈担心吧。

奶奶拿来一条小绒被，拖着患了痛风的极不灵活的右脚，靠着墙角蹲下，用绒被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奶奶老人家没读过书，真的不会……不会讲故事……”

不会讲故事？不就随便拿本故事书来讲嘛！《海的女儿》、《白雪公主》、《三只小猪》……这不都行吗？再说了，不会读的字就看拼音呀，爸爸妈妈可是每天晚上都给我讲故事的，怎么奶奶就什么也不会呀……我锁紧了眉，噘嘴道：“就讲一个故事呀！随便的呐！”我的声线逐渐变高，好像一只抓狂的小狐狸。

“那……那就编一个。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叫作开心……”月光下，奶奶的脸愈发清晰，古铜色的皮肤干瘪得像是没有了水分， 道道波动的纹路深邃地记录着时光的影子。“开心住在公园山旁边，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会去影城一起看她的表演……”

奶奶用蹩脚的普通话讲着，笨重的大舌头有些绕不过来，没有前鼻音后鼻音，没有平舌音翘舌音，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干涩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很多别扭的闽南话。记忆中，奶奶并没有讲过什么普通话，她的咬字中只有闽南语……我的眼睛再次黯淡下来，这是什么破故事啊？我要听的是童话故事和绘本故事，童话故事里有大灰狼、小白兔和托马斯，绘本故事里有玛蒂娜、大卫和卡梅拉，哪里有开心啊？

奶奶忽然緘默了，她看着我由澄清变浑浊的眼睛，眼眶中也有东西开始闪了：“奶奶不会讲故事，那开心来讲吧。”

窗外的路灯一片橙色，在漆黑的夜色中把大楼衬得如一块巨大的红褐色琥珀。

奶奶从背后搂着我，冰凉的晚风撞在脸上，撕开一片呼啦啦的响声……

“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可爱的小兔子和爸爸妈妈住在美丽的树洞中，一天他的爷爷奶奶来看她，送了她一只红色的气球……”

我就这样呢喃着，直到最后呓语着……

那一个蹲在角落里的故事——永远动听。

‖浙江省苍南县新星学校‖指导教师：苏苗院

无故事，不童年。童年缺少了故事的陪伴，入睡都成了一件很煎熬的事儿。在作者这里，今晚很特殊，因为讲惯了睡前故事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唯有不会讲故事的奶奶陪伴在身边。作者详细地叙述了奶奶讲“故事”的始末：从奶奶开始时不想讲故事，到中途蹩脚地讲故事，直到最后时换成作者讲故事。而贯穿讲故事这一条主线的是奶奶对孙女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之情，从未讲过故事的她，拗不过孙女不睡觉的“威胁”，硬是操着别扭的普通话开讲了。虽然老人编造的故事很无趣，但这份“妥协”令人无比感动和温暖。文末，作者在自己所讲的故事中恬然入睡，这与其说是“故事”的功劳，毋宁说是奶奶的爱令人心安。所以，此去经年，作者才会从那么多有“故事”的童年记忆中，唯独难忘这一晚的“故事”，实则就是难忘奶奶的疼爱和温情。

【适用文题】最美的故事；难忘的夜晚； 温暖了我的童年……（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