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娘

作者:周莹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用文字记录感动的执笔者,顺着岁月的河流,沿溪而上,边走边想,边想边思考。在我眼中,一个场景就是一颗粗糙的石子,一个灵感就是一颗透明的石子。我把两颗石子收藏在记忆的仓库里,等待打磨的火候忽然降临。然后,我把两颗石子合二为一,变成一颗钻石。爱,就是这颗钻石的颜色。爱,它是红色的,跟二娘的心一样,给予了圆圆一种心灵的安慰,一种情感的依靠,一种生命的温暖。红色的爱,就是一束照亮现实尘埃的光,让圆圆看到童年生活的种种美好。

——周莹

我很想有个二娘。

隔壁家的温晓黎有个二娘。我是多么羡慕温晓黎呀!有二娘的疼爱,真幸福。

“为什么我没有二娘呢?”我经常这样责问自己。

难道没有二娘,是我的错?不。这绝对不是我的错。没有二娘,我也不能随便去村口拉住一个女的就喊她“二娘”吧?

没有二娘的人,一点儿都不快乐。我时常这样想,为什么我的快乐与二娘有关呢?

“二娘,二娘……”那天,站在村口小路边的核桃树下,望着小伙伴丁菊花的二娘,我不停地喊着二娘。

“小女娃子,我不是你的二娘。你喊错人了吧?”

说完,她还伸出手来,用两根手指,掐了一下我的臉蛋。

我被她掐得有点儿生气了。

“这个女娃子,嘴巴真甜。”接着,她又这样补充了一句话。

我斜着脸,看见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

被她夸奖了一番,我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以后不要乱喊人了。二娘可不是随便喊的哟。”她扭身要走的时候,回头叮嘱我。

我望着她,没吭声。她是从镇上来的。她来清风坡村走亲戚。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喊她“牛阿姨”,于是我也跟着这样喊过几次。

从镇上来的牛阿姨,每次都穿着一条好看的短裙。她有着高挑的身材、圆圆的脸蛋儿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丁菊花的二叔在镇政府上班,她的二娘在镇医院当护士。

从那天开始,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有二娘,有的人没有二娘。有二娘的人是幸福的,例如温晓黎和丁菊花。没有二娘的人一点儿都不快乐,比如我。

望着丁菊花的二娘离去的背影,我失落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一抬头,温晓梨朝我走过来了。

她站在我面前说:“嗨!龙圆圆,你看这是什么?我二娘给我煮的鸡蛋。”

我看见她手里握着鸡蛋,忍不住张开嘴巴说:“有二娘真好。”

“这个,你的。”她递给我一个鸡蛋。

我赶紧接过了鸡蛋,发现鸡蛋还是烫的。

温晓梨望着我甜甜地说:“快吃吧。”

奶奶生病了,爸爸把奶奶送到镇上的医院去了。

过了几天,奶奶还没有回家。我就吵着闹着要去镇上的医院看看。父亲答应了我的要求。我们镇有个好听的名字:清风源。

清风源的医院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是门诊部,后院是住院部。奶奶住在后院最里面那间病房里。

路过前院时,我瞟了一眼门诊部,牛阿姨正在给一个年轻男子打针。年轻男子的脸庞有点儿面熟,我尽力想呀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但我马上确定,他不是我们清风坡村的人。

“没有见过他,为什么还这样面熟呢?”我小声地嘀咕着。

“走啦。”爸爸催促着我。

我们朝后院的病房走去。我走在前面,爸爸走在后面。奶奶的病床在屋子的最里面,正对着进门的位置。靠近门边的病床是空着的。两张病床之间,相距不过一米的距离。

我走进病房,靠在床沿边,看着奶奶。

奶奶的病床前,站着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她正弯着腰,抚摸着奶奶的手。

“她是谁呢?”我暗暗想着。

爸爸对我说:“圆圆,快叫二娘。”听了爸爸的话,我有点儿惊讶。

我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却张不开嘴巴。

“我这几天家里忙,没有来照顾妈。幸亏有你们在。”爸爸扭头对那个女子说。

“哥,这就是圆圆吗?”

然后,她站起身来,拿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圆圆,来,吃个苹果。”

我看一眼奶奶,又看一眼爸爸,没有伸出手。

“圆圆,喊二娘。”奶奶对我说。

我听了奶奶的话,犹豫着。

“哥,你来了?”一阵声音从病房外面传了进来。

我回头一看,他是牛阿姨打针的那个年轻男子。

“哟!这是圆圆吧?都长这么高了?”年轻男子说话时,眼睛里仿佛堆满了微笑。他看我的眼神和爸爸的眼神多么相似。

爸爸加重语气说:“圆圆,喊二娘。”

她把手里的苹果塞到我的手里。我拿着那个大大的苹果,嘴唇翕动着。

“喊完二娘,吃苹果。”奶奶又对我说。

我腼腆地笑着,轻轻地叫了一声:“二娘。”

二娘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我的脸微微发热了。

然后,我抬起头来,望着年轻男子喊道:“二爹。”

“哟!我们的圆圆,嘴巴可真甜。”二娘和二爹一起说。

我低下头,张大嘴巴,咬了一口苹果。顿时,我手里的苹果多了一个大豁口。吃完苹果,我就黏着二娘了。二娘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很快,我成了二娘的小“尾巴”了。

后来,牛阿姨才悄悄地告诉我,二爹小时候送给了山那边清风谷的人家抚养,长大之后好多年都没有勇气回来认亲。碰巧,这次二爹生病住院时,遇到了生病住院的奶奶。

阳光灿烂的上午,奶奶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在医院的走廊上,我被二娘拉着手,剪了指甲,掏了耳屎,又梳了头发。最后,二娘还给我编了两根小辫子。我的两根小辫子,被二娘固定在头顶上。二娘说小辫子在头顶上更好看。头顶的两根小辫子动动,像极了兔子的两只耳朵扑闪扑闪的。二娘在两根小辫子之间,扎了一个红色的蝴蝶结。牛阿姨她们说我在奔跑时,头顶那个红色的蝴蝶结,像在灿烂的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忽然,一只红色的蝴蝶落在病房外的窗台上。它的两只翅膀像燃烧的火焰般明艳艳亮堂堂的。于是,我就开始追赶红蝴蝶了。

红蝴蝶在院子里的花坛边飞呀飞呀。它飞了一会儿,就顺着后门飞出去了。我也追出了后门。

后门外,是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地。菜地边上有一条伸向坡地的小路。小路外面有个一丈多高的石坎。坎子下面生长着一片黄豆苗。地角边,有一堆破碎的啤酒瓶碴。

红蝴蝶飞到油菜花丛中去了。我悄悄地挪动腳步,朝红蝴蝶身边走去。我眼前出现了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灿烂的油菜花里飞舞着一群蝴蝶,还有一群“嗡嗡”的蜜蜂,飞进来落在肥嘟嘟的花蕊间。每一只蜜蜂都在辛勤地采集金黄的花粉。我的目光随着红蝴蝶翅膀的扇动而跳跃着。金黄的油菜花,红色的蝴蝶,漂亮极了。红蝴蝶飞累了,停留在一朵油菜花上。我的手慢慢地伸了出去。

忽然,有一条身材高大的狗从我身边擦过时,把我撞倒了。

我大叫一声:“啊——”

我听见后面有个声音:“圆圆,不怕。有二娘呢。”我回头一看,二娘来了。二娘随即捡起一块石头,冲着那只大狗砸去。“啪”的一下,石头砸在大狗的脊背上。大狗凶巴巴地回过头来,冲着二娘“汪汪”直叫。它一边叫,一边不甘示弱地朝二娘走近。

两手空空的二娘退着退着,脚下踩空了,她从石坎上跌落下去了。很快,我就听见一阵“哎哟……哎哟……”的大叫声。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石坎边。

结果,我发现二娘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腿,手指缝里都是血。原来是二娘跌落在那堆啤酒瓶碴上了。破碎的瓶碴十分锋利,扎伤了二娘的小腿。我看见二娘受伤了,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我一边哭一边大喊:“二爹,赶快来。二娘受伤了!”

接着,二爹来了。他把二娘背回了医院。一寸多深的伤口一直在流血。看着医生给二娘清洗伤口,我咬着嘴唇,就好像破碎的瓶碴扎在我心里一样的痛。为此,我心里难过极了。

亲眼看见医生从二娘的伤口里取出一块坚硬的玻璃碴,二娘咬着牙,看着我,微微地笑着说:“圆圆,没事的。”

看到这一幕时,我含着眼泪说:“二娘,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二娘腾出手,抚摸着我的头说:“怎么怪你呢?是二娘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看着二娘那慈爱的目光,我的心里温暖极了。拉着二娘的手,我又深情地喊了一声:“二娘。”

此时,我真想大声地告诉温晓黎和丁菊花:“我也有二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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