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作者:翟朝阳

瑟瑟的秋风,像蛇一样迅速掠过一条条街道,每条街道都响彻着恐怖的风声,带走一片片落叶,似乎连深秋中最后一丝温暖也要带走。

走到拐角处转弯,我离家又近了一段路程,但又正好赶上了下午车辆和人群的高峰期。叫卖声、鸣笛声,不断在人流中炸开,传入我的耳中。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在人群中挪动,不停地向前方张望。

茫然之中,一个弱不禁风的背影出现在我眼里,等到人流稍微稀疏些,我才探出了个究竟。

那是个一头白发的老太太,两脚艰难地蹬着一辆宽大却又破旧不堪的三轮车,每蹬一下,三轮车就会伴随着几乎快要散架的摇晃往前挪动。不知怎的,心里猛地生出一种酸楚和同情。但当我看到三轮车后的车厢时,再次感到驚讶。从三轮车的后车厢里慢慢探出一个小圆脑袋,慢慢露出身穿的蓝棉袄,那蓝棉袄把孩子衬得更加白净、天真。他乖巧地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却与这辆破旧的三轮车和驾驶三轮车的人有些违和。我的内心更加酸楚了。

不知怎的,三轮车突然开始一前一后地晃动,停滞不前,跟在三轮车后的行人也纷纷被迫停下。我看向车轮处,原来是左后方轮子前有个厚厚的纸团,看起来很硬,每当老太太用劲时,车轮压到纸团一半就会因后劲不足无法前行。很快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鸣笛声,那声音搅得人心慌。

她回了下头,我看到的是一张沧桑的面容上略带着尴尬和歉意。她又扭过头,用尽全力蹬松动的踏板,那一刻,我的心揪得紧紧的。车轮慢慢过了纸团一半,在努力向上,终于越过去了!我如释重负,紧张的神经伴随着车轮越过纸团的那个瞬间松弛下来。

我原想加速超越她,但这个想法很快夭折在脑海里,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同情,而是一份发自心底的尊重。我跟在她后面,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那寒冷干燥的西北风,吹干了我眼角的泪珠,却无法冰冻我炽热的心灵。

记得有人说,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从人际关系里消逝;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于是,你就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如果真是如此,我确信这位老奶奶坚毅、乐观的身影会在我心中永远地“活着”。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