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阿达

作者:吉布鹰升

六七月份,莫获山冈的草绿油油的,散发出令人陶醉的馨香氣息。各种花烂漫地开放,蝴蝶飞舞,流连其间。黄蜂和其他一些蜂“嗡嗡”地拍着翅膀,在花朵上栖息采蜜。

天空湛蓝,阳光暖暖的。微风轻轻地吹过,山冈上一群群的白羊犹如天上的云朵般悠闲自由。

站在山冈上俯视,山岭莽莽苍苍。八岁的放牧娃拉且很茫然,以为这个世界总是山连山绵延到他不能想像的遥远的天边。晴天,远方总是牵引他无穷的想像和神往。他看到山下的县城,那座县城离他所在的山不远也不近。他突然暗暗想起在县城里的父亲时,有些幸福也有些惆怅。

父亲在城里的一所学校,对于拉且来说,那里充满了幸福和快乐,以及对未来美丽的幻想。一次,父亲带他去了。那里有舒适的棉被,雪白可口飘香的馒头,明亮的电灯……他去过以后,总是盼着父亲还能带他再去。那实在是令人快乐幸福的事情。因为父亲,那座陌生的县城变得更加亲切了,有次他望着山下的县城发呆,身边的牧童猜想出了他的心事,问:“幺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拉且说:“快了吧,在火把节的时候。”

火把节是彝族传统的节日。那几天,山里的孩子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夜晚,他们点亮用枯艾和柳树皮捆扎成的火把。山上山下灯火闪烁,犹如走进了神秘的童话世界。这个节日,寓除旧迎新、消灾除害之意。

放牧娃一天天数着这个节日的到来,他想:“如果父亲不回来,这个节日好像少了什么。”

羊群从山冈往村庄方向归来。夕阳柔和,西山投下长长的黑影。

山冈脚下燕麦油油地绿了,偶尔一阵风吹过,荡起了麦浪。青青的洋芋开出了雪白或紫红的花。

那条从村庄通往莫获山冈的羊肠山道,暮归的羊群迈着细碎的步子,腾起阵阵尘灰。

灰灰的黯淡的杉木板房升起了淡蓝色的炊烟。拉且把羊赶回羊舍后绕过后院,翻上石墙,望着赶集回来的山里人,等着父亲的回来。

黄昏刹那间融入苍茫的夜色。

灰灰的土墙,黯淡的杉木铺盖的屋顶——在这座简陋沧桑的屋前,是一堵高高的夯土墙,上面爬满绿绿的青苔和其它绿草。院子向东一隅,是矮矮的灰灰的羊舍,顶棚是枯黄的竹枝。房屋的两侧,几棵绿绿的柳树在夜晚的星空下,依稀可见。

拉且经过那几棵柳树下,俯视夜色朦胧的县城。那里灯光闪烁。白天依稀可见的河流和那条蜿蜒的公路已然消失。偶尔有几粒明亮的星在移动,于是猜想出这是正在驶入县城或驶出县城的车辆。

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从屋前的杜鹃坡上来。拉且想,会不会是他父亲呢?当那个人走近时,他失望了。

火塘边的煤灯明明灭灭。母亲叫拉且睡觉,可是拉且还在火塘边等着。

两个妹妹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不知道为什么妹妹不想父亲。父亲回来的时候,她俩似乎还躲藏起来,怯生生的。

大妹妹比拉且小两岁,眼睛水灵灵,话多。小妹妹却不爱说话,怯生。一年四季,父亲回来的时候不多,可是,两个妹妹却似乎没有他这样高兴,甚至父亲离开村子,又回县城时,小妹妹还高兴得在玩伴面前说:“我的阿达(父亲)又回城了。”她手足舞蹈起来。那天,拉且却很依恋父亲,他目送父亲通过那坡杜鹃林子,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村口后惆怅而归。

拉且问母亲:“阿嫫,火把节什么时候过?还有多少天?”

母亲已经三十多岁,她对儿子每天盼父亲的心情却有些满不在乎似的:“你就只晓得等你阿达。好,快点睡了吧,孩子。”

母亲虽然对他不耐烦,但是拉且看得出来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笑得很灿烂,好像开出了一朵灿烂的杜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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