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叫我稻草人

作者:盘晓昱

由于一场车祸,我从小就比别人少了一条腿,每天,我都需要借助拐杖才能走路。少了一条腿倒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但是我不能忍受他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直到7岁,我还不敢去上学的,爸爸只好在家教我认简单的字。

每天在村口,看着同龄小伙伴们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去上学,我好羡慕他们。羡慕归羡慕,反正我是不会去上学,他们会笑话我的。

等到他们都去上学了,我就坐在村口大榕树下看大片大片的金黄麦子。那麦子随着被太阳晒热的风轻轻摇摆,像是在对我点头微笑,又像是在跳波浪舞。

云朵在天空舞台上变魔术,千变万化,让我看花了眼。我只好将目光挪向田野上的稻草人。

那些大大小小的稻草人也只有一条腿,现在我觉得稻草人和我是同一类人,我没有那么孤单和寂寞了。

因为经常对着那些稻草人发呆,所以路过的村民都叫我稻草人。稻草人,嗯,很好听的名字。

我曾见过稻草人挥舞着长长的手臂,单腿跳动,从这丘田跳到另一丘田,哼着阳光般的歌儿:

我们是美丽的稻草精灵

单腿跳过麦田

虽然没有心脏

也一样善良和勇敢

守卫金黄的麦子

给大地一个丰收的梦

……

稻草人在田野里有时玩一种乡村孩子们玩的跳田的游戏;有时玩一种木头人的游戏,他们一动不动,等到麻雀们聚齐在他们的肩膀上或是草帽上时,他们就突然大吼一声,把麻雀们吓个够呛;他们经常跳来跳去,有时是为了彼此交换位置以看到更远更美的风景;他们有时什么也不做,就只站在那里晒太阳、聊天。

稻草人的任务是驱赶麻雀,但是,他们有时抓到了一些麻雀,也不忍心伤害。麻雀知道稻草人心善,于是就更大胆地去偷吃麦子。

下雨天,银亮亮的雨滴落到稻草人的草帽上,然后弹跳开来,落到麦子上,滚动在麦叶尖上,稻草人就沉醉在一片水雾朦胧中。

看着,看着,我也变成了稻草人。

我丢掉拐杖,单腿跳过去跟稻草人玩起了跳田的游戏。我发现我比他们跳得更高,也跳得更远。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顿时升腾在心间,我前所未有地开心。

我从这一丘田跳到另一丘田,再跳到更远的那丘田,风吹起了我的头发。阳光跟随我从这丘田挪到另一丘田,麦子跟随我欢欣起舞,现在,我的心里也是金黄一片了。

一只受伤的麻雀停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允许他吃一粒麦子,就一粒,多也不行。我用手托住他,放到麦叶上,让他能吃到麦子。他感激地对我微笑。

一只蜻蜓降落在我的鼻子上,扇动的翅膀弄得我的鼻子痒痒的,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吓得躲藏在麦田里的麻雀蜂拥而起。

麦子成熟的季节,各家各户的村民出动了,他们挥舞着镰刀,争先恐后地收割着,田野里弥漫着喜悦和汗水的味道。

我也很想去体验一把收割麦子的喜悦,但是,我们稻草人的职责是守卫麦子呀。所以,我只能呆在原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时刻对麻雀们保持警惕。

很快,田野上的麦子收割完了,只留下小半截的麦茬,许多稻草人也被农户们扛回家了。他们好像没看见我,或是把我给遗忘了。现在,整个空旷的田野上,就只剩下我一个稻草人。

秋天眼看很快就过去了,燕子成群地南飞了,空旷寂寥的田野上,风无阻拦地横扫过来,破旧的草帽险些被吹掉,我感觉到了一股凉意,赶紧裹住衣服。

“嘿哟——嘿哟——”一只青蛙正在我的脚下挖洞。

“哼哧——哼哧——”一只田鼠正在搬麦叶,想依靠着我搭一个小窝。

他们都在准备温暖的家,以此度过寒冷的冬天。而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不知什么时候,风裹着雪粒,斜飞而来,扑打在我身上,我的眼睛睁不开了,嘴巴也闭得紧紧的,每呼吸一次,都会吸进大量的雪粒。刺骨的冷,让我的思维也快要冻僵了。

我咬紧牙,迎着风雪,无畏地唱起了歌:

要经过多少风雪

才能等到春暖花开

要经过多少磨难

才能自由行走

我们是稻草精灵

守护青蛙的美梦

看护田鼠温暖的家

雪越下越大,世界一片白茫茫,我也變成了雪人,融入了洁白的世界中。

这一天,我在温暖的炉火中变回了自己,发现爸爸妈妈正给我戴上定制的假腿。我不再自卑,决定来年春天就背上书包去上学。

这个冷冽的冬天,我窝在被子里,用简单的字句把我成为稻草人的故事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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