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以及他的朋友

作者:辛明强

父亲和田

田,庄稼人的根。父亲的手指岁岁插入它的腹部。伸手向田,父亲拾秋的影子便很深很深地镶进麦田。

一片广大的田,有一片广大的天,飘展成泥浪起伏的旗。父亲瘦削的双肩,在旗面耕耘。摊开手掌,有那么多条小路,在父亲的掌心蜿蜒。父亲扶着一架犁,一辈子也没走出他的掌纹。

一个日子是一块泥坷垃,砌成岁月的泥墙。父亲老了,父亲端坐在岁月里,静心观田的老眼溢出满脸泪痕。

父亲与犁

木犁,父亲的好朋友。父亲老了,感情的锋芒却闪动着火焰。

一辈子,父亲扶着这架木犁,守着爬向天空的豌豆藤儿,守着辣子燃烧的秋天,守着一坛坛陈年老酒,守着一茬茬儿倒下去的日子,咀嚼土地与汗水的精髓。

谷子进仓休息,父親却捶了捶腰,走出木栅又去田野冬犁。父亲的想象如一只越冬的候鸟,洒一地吉祥的音符。一张木犁,使整个冬天滚出粒粒汗珠。

风,沿坡地迎面吹来,父亲和木犁嗅出了另一个季节的味道。

劈柴的老人

飘飘扬扬的雪花轻盈而潇洒。在雪雨中,你利索地脱下厚厚的棉衣,一根根瘦瘦的硬硬的肋骨,如同一件件冒着热气的往事,在雪地里暴露无遗。

只见你吐口唾沫,在手心里搓了搓,然后抡起锋利的板斧,对准静静躺着的柴们……

在山里,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再没有什么比这动作更古朴了,再没有什么比这动作更优美了,再没有什么比这动作更亲切了,再没有什么比这动作更温暖了。

啊,劈柴的老人,那动作那神情那姿势对于你也许太平凡太随便了,然而,你的斧声至今仍在我的每一个日子里哐哐作响……

搓麻绳的老人

整个上午,你都静静地坐在那条笨重的木凳上,专心地、细致地搓你的麻绳。

细细的麻绳柔弱如水,从你瘦削的手指间、膝盖上蜿蜒而下,音乐一般纯洁,山歌一样美丽,令我整整一个上午都激动不已。

你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是我的他的或她的母亲。你有一双粗糙而灵巧的手,你有你的外婆你的母亲亲手教给你的手艺,这手艺,使你的一生劳累,一生富有。而绵绵的、暖暖的用麻绳扎成的绣花布鞋却帮助我们越过了千重山,涉过了万重水……

而你,搓麻绳的妇人,头发花白,瘦骨嶙峋,你拖着疲惫的身躯,整整一个上午都坐在那里。

你整整一个上午的劳作已足够让我享用一生,回味一生……

(编辑:关晓星)

文章从拟人化的角度出发,将父亲置身于古老的田间地头,岁月久远,父亲早就和土地成为一体,二者具有很多相似的特征,描述土地便是描述父亲,作者驾驭着朴实的语言往返于父亲和土地之间,情真意切;在《父亲以及他的朋友》中,“朋友”一词包含了很多特殊的含义,比如父亲使用过的农具、季节、粮食、植物,包括祖辈们生活的方式,甚至是陌生人,这是一种十分宽泛的概念,但是这些确确实实在父亲的一生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和父亲产生着密切的关联,我们不可避免地要触及它们。我们长大的过程,是一个慢慢理解父亲的过程,这种特殊的经历,置身于这种关系之外的父亲的“朋友们”,对这种变化则有着更客观的认识。作者以诗意的语言来表现对父亲的感情,有极强的画面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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