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有灵且有美

作者:曾佳幸子

不仅要观日出和黎明,如果可能,还要瞻仰大自然本身!

——梭罗《瓦尔登湖》

诗人穆旦于弥留之际仍在疑惑:“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我想,这大抵便是我要的答案了:太多人,就像这位诗人一样,早已习惯了以“万物之灵”自居,高高地驾临万物之上,那接下来给驾下的“它们”贴个黑白标签,当然是顺理成章、情不自禁的事情了!

而所谓自然景观的好坏,往往也是如此。比如面对同一方天地,有人看见的是小桥流水,稻田炊烟,草净风平;有人看见的却是枯藤老树,西风瘦马,萧索失意。这种种不同,根源便是观者本人的好恶悲喜了。当然,文学家们对此并不反对,只是给它另取了些动听的叫法,比如“移情于景”或是“情景交融”之类,这也算是一种值得玩味的趣事吧。

人与人之间的好恶悲喜也常常分歧甚大,这边宋玉刚刚“岁忽忽而遒尽兮”哭过,那边李太白又“仰天大笑出门去”;这边三闾大夫刚刚泪洒汩罗,那边饮冰居士又在《少年中国说》。哪怕是同一人之好恶悲喜也经常变化,比如刚刚“沉醉不知归路”热闹过,转身又“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刚刚“白日放歌须纵酒”,忽而便“潦倒新停浊酒杯”……这一来,是非黑白、好坏对错于自然,就更不能任由我们来决定了。

更加之人类虽然泡制出这些黑白好坏的标签,却又喜欢玩弄“对立统一、阴阳互化”的玄虚!

试想,脚下这片万古常在的巍巍大地和头顶那轮亘古不灭的皎皎明月,怎么可能用这些变来变去的东西标记得了?我们所能做的,恐怕真的只如梭罗在《瓦尔登湖》中所言的,只能以一颗敬畏、景仰之心对待自然,“不仅要观日出和黎明,如果可能,还要瞻仰大自然本身!”

而万物,在自然本身的法则里,恐怕是不存在任何高低贵贱之别的,一切生物皆平凡而伟大。人类总是以“万物之灵”来自诩,殊不知,大自然的真实面貌,比起诗人所能描摹出的境界,更要美上不知多少倍。与之相比,人类那一点可怜的想象力往往只顯得贫乏狭隘到可笑。所以陶潜会真意于东篱采菊,却欲辨已忘言;苏子悟水月于赤壁泛舟,却不知东方之既白。也正因此,往往眼界和境界愈来愈高的人,却反而最终选择了返璞归真:在他们眼里,人与自然本该如此庄严地平等。

早在千年之前,庄子便在案前缓缓落笔:“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原来庄子早就明白:哪怕只是从自然那里习得一点点“美”与“理”的人,都已堪称人间的“圣”者了。

在英文中,智人是sapiens,然而sapiens又有“自作聪明”的意思,难道这位外国的仓颉,也是在借此告诫后人要对自然保持谦卑——只有放下自以为傲的所谓聪明时,人类才能获得真正的聪明?所以,余秋雨便在《文化苦旅》里谦卑地写道:“世间真正温煦的美色,都熨帖着大地,潜伏在深谷。君临万物的高度,到头来只构成自我嘲弄。我已看出了它的讥谑,于是亟亟地来试探下削的陡坡。”

最后,我想告诉那个心怀朴素正义的孩子三句话:

所有的动植物,都和你一样,是大自然平凡而伟大的奇迹;

如烟霞,如云锦,如透墙花枝,如大川回澜,万事万物都有灵且有美;

你所要的不是一个善恶好坏的简单标签,而是要在感受自然的这些灵与美中,渐渐成长。

(编辑:李跃)

评点:王莹

心中有美,万物皆灵。“灵”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非独人类所有。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有着自己的自然状态,或绚烂如透墙花枝,或壮阔如大川回澜,以虔诚的心观之,足以让人心生敬畏。感慨深沉,格言警句、名人典故错落有致,采用对比手法,夹叙夹议,对自幼童开始便普遍存在于人类脑中的习惯性思维误区的局限进行了不动声色的批判。难得的是,作者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在此基础上继续列举事例,自然地生发出感悟: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是万物的美造就了自身的魅力,启发我们的智慧,让我们在爱的基础上产生善良与呵护的责任。思维开阔,立论大气。最后以“三句话”收尾,不但呼应开头,也层层递进,最后发出感召:不能给万物贴上统一的标签,心与万物共成长,方是自然之道。极有见地,耐人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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