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生活在夔州(今重庆奉节)的猿,我的生活非常幸福,尤其是到了秋天,峡口的风呼啸,江上波涛声滚滚,犹如一首激动“猿”心的乐曲,听得我和伙伴们激情澎湃。于是,我们也会于峭壁之上、松林之间纵情歌唱。奇妙的是,无论我们如何开心地放声高歌,那些路过的诗人听到的或是“哀鸣”、或是“挽歌”。《水经注·江水》中记有歌谣:“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其实值得哀叹的并非我们猿类,而是人类。今天,我想和你说说曾听过我们歌声的大诗人杜甫的故事。
这位名为杜甫的诗人与夔州的缘分可不浅,他在夔州写了近百首诗,诸如《夔州歌十绝句》记录了夔州的山川形势、自然风光、古迹名胜和风土人情,《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则写尽了他自己生活的窘迫和对天下苍生命运的牵挂,另外如《秋兴八首》《登岳阳楼》等都是出自他之手的名篇。不过,要说我的最爱,当然是这首我亲耳听他吟诵的《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在这一首诗中,我作为首位亮相的出场者,“风急天高”就像是歌剧的开场音乐,在那激昂的音乐声中我深情款款地走向舞台中央,一展歌喉……人类认为《登高》是格律规范严谨的“教科书”,他们说这首诗“一篇之中,句句皆律;一句之中,字字皆律。”因此也有人称此诗为“天下七律第一”!我虽不懂文学创作,但我见证了杜甫身处逆境的悲凉,倾听了他含泪吟诵自己的诗作之后,我就成为他最忠实的“猿粉”。
那是秋高气爽的一天,江水洲渚,水清沙白,对岸的猿啸声此起彼落,我仰望不见边际的群山,层林尽染,落叶随风萧萧而下;俯视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江面上驶过各式各样的船只……我正准备和伙伴们对对山歌,那群“山林播报员”——水鸟在空中一边盘旋一边通报着:“杜甫来了,杜甫来了。”
我顺着它们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独自登上夔州白帝城外的高台,临眺苍茫天地,沉浸在萧瑟的秋江图中。
身边的伙伴问:“你知道杜甫吗?”
我骄傲地回答:“当然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诗人,和那李白齐名。”
“哦,可他的气色真不太好。”
“他呀,忧国忧民啊!安史之乱都已经结束四年了,他依然看不到国家振兴的气象,原本给予他诸多照顾的严武病逝后,他只能离开经营了五六年的成都草堂,乘船一路南下。途中他病魔缠身,于夔州得到当地都督的照顾,才临时得以安顿。”我想起了前段日子在江边听来的消息。
“看他年老多病,还拖着病体独自登上高台,真是凄凉。”
“真正凄凉的可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命运,国家的命运。”
“他已经远离了故乡,习惯了长期漂泊,如今又疾病缠身,心中定然愁苦,所以才独上高台,想借景消愁。这些文人都爱登高,登高使他们心胸开阔。”
“和杜甫齐名的李白特别喜欢借酒消愁,但当他看到一片潦倒之象,愁得根本没有心思举起酒杯了。”
你们说,是不是人更值得我们猿来哀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