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口罩

何新洋

黑暗低沉的公交车厢没有预兆地晃动了一下,坐在车里零落无几的人整齐划一地向前倾倒。老人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被晃出那个混沌的世界了。迷糊着睁开眼,看见前边的一个小伙子缩在暗处看着手机,白煞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咦,这个家伙没戴口罩!他便起身,坐在了后面座位上。

他感到车中的消毒水味呛鼻得厉害,向上拉了一下口罩。很快,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口袋,感到那个地方仍是鼓鼓的,才重新倚回座位上,尝试着下一次小睡。

几天前,战友的儿子,像从密林中挖出一棵巨大的山参那样,将一个装着几十个未拆封口罩的黑袋子拿回了家。战友情深念旧,从那个黑袋子里拿出五个来找他。当他见到被口罩闷得气咻咻的老战友,刚要凑近一点打个招呼,便被战友示意拒绝。临走,战友尽力喊道:“大过年的,老兄你千万要保重!什么家门之外的事,都甭再多管了,清楚了吧!”

他忍不住又闭上眼,粗糙的手微拢着那个掖着宝贝的口袋。困意如潮。昏沉之际,车门“吱”的一声打开。从前门上来两个穿着隔离服的人,他们走进了光线黑暗的车厢,从司机开始,一个一个地用测温仪测量体温。其中一个医生走向老人,老人看清了他的穿戴:一身臃肿的隔离服,手上戴着塑胶手套,不大的一张脸上近乎夸张地铺张开来一副护目镜和一个口罩。老人看见他的口罩已经被嘴和鼻腔里呼出的水汽给濡湿了一片。他抬起手,测温仪生溢着凉意的触头对上他的额头,老人有些不知所措。它很快撤开,医生说道:“可以了。”那声音真像一股和风,在闷沉无味的车厢里轻轻传开。

到站后,老人在下车前又摸了一下那个能够让他安心的口袋。但一丝很异样的感觉从身上触电般掠过,他说不清楚那是什么。那把轻轻抬起的测温仪,布满隔离服勒痕的手腕,湿漉漉的口罩:“他可能还没我女儿大呀!”老人想着,那种异样的感觉愈加强烈。

天真冷,老人吸了吸麻麻的鼻子,拐進一个狭仄的巷子。前面就是家了。有个执勤的战士迎面走过来,老人停下来。那人顿了一下,轻轻举起一个东西瞄向他的额头。很快,那人道:“可以了。”

老人正眼望去,这是一个小伙子,夜色下一双亮亮的眼睛如两湾剔透的水银,浓黑的眉毛像顿了笔一样突兀,孔武有力。

兵见他一直神情迷离,问道:“没吓到您吧?”

“没有,我感觉你和我年轻时挺像的。”

兵开始摸不着头脑了。

“我也是个兵。”老人说完,转身走出巷子。刚刚下车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派出所,那里承收捐赠的社会物资,会在第一时间送往武汉。老人寻到那里,悄悄地将那五个口罩整齐地码在柜台上,拍拍它们饶有弹性的肚皮,像完成一项特殊使命一样。

回家时,他走着走着,渐渐地挺起头,微笑着抬起高挺的颧骨,泛溢出久违的英气,就是这样了,他快要把正步给踢出来了。(指导教师 曹腾)

全文通过一个老兵的视角来观察疫情期间社会现状,并且层层设置悬念,通过传神的细节描写,突出了社会各个阶层抗击疫情的努力,特别最后通过老人捐赠口罩的情节,突出了老人善良、无私的品格。但老人又何尝不是千千万万个“逆行者”之一呢?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