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时间,在湖底的记忆

作者:谢欣冉

她细细地用湿棉布沿着桌沿一圈又一圈地拭着。她总是喜欢在下午没事的时候擦擦桌子,擦擦椅子,洗洗橱窗上镶嵌的玻璃,摆摆店里陈列着的物品。

院子里的黄瓜苗长势喜人,挂了黄花,长了新叶,那是一种与夏天丝毫无关的清凉与蓬勃。叶子上一层浅灰绒毛上趴着的长脚蚊子也耐不住炎暑,蔫蔫地拖着六只長长的脚无精打采地绕着藤蔓打着圈儿。硕大的肚子仿佛成了累赘——天晓得里面装了多少红细胞。当初也只不过就是把种子随意往土上一丢,再踢几脚薄土盖上草草了事,现在竟长成这副俏模样,让她有种坐享其成的羞愧感。

墙角种了各式的花草,受着太阳光线的刺激,纷纷散发出一股股极好闻的气息。空气中带来些茉莉花的气息,还有晚开的合欢花的甜;仿佛冰镇的莲子绿豆沙中拌了稠稠的蜂蜜水,清凉中又带着一股甜蜜,腻人得紧。

隔壁的大爷们个个袒胸露腹破瓜大嚼,瓜籽随着汁液慢慢从嘴角淌到肚脐眼;黏黏糊糊的一双手吃完瓜也没有去洗,就这样散散漫漫地在黑色大裤衩上猛擦两下。孩子们聚在树下用竹竿子捉知了,或是戴上现编的草帽下到田里捡麦穗。麦穗晒干搓成粒可以去换挂面,用冷水激过的挂面汤放点香醋就很好喝。妇女们则忙着把大冬天的棉衣棉裤棉被褥搬到外面去晒,在三伏天晒过的衣服来年就不会生虫卵长霉子了。年轻的小伙子们大多整天泡在河里,一群又一群的人从岸上脱光了膀子下河,凉水一泡,凉风一吹,那些对炎暑不耐烦只顾着瞎吵吵的村夫直接安静下来老实了。那些徜徉在田埂上的风总是嬉闹着将书摊上的书页翻得哗哗响。她有时候望望天空,火热的太阳和湛蓝的天空。

她将布洗过之后搭在架子上晾干。头上沁出的汗在阳光底下灼灼地闪着。晚上吃些什么呢?她想。现在店里只有她一个人。干脆别吃了吧,去隔壁打声招呼摘几个黄瓜番茄什么的解决一下就好。

但她还是去邻居家的田里帮着收割了几垄麦子蹭了碗便饭吃。大夏天食物样式不多,也就是一点黄瓜,一点番茄,一点腌制在瓦罐里的菜头。但是邻居的夫人是个巧妇,有了新鲜的食材,自是能做出好味道的饭食来。桌上的菜都很清爽,雪白的菜头,一大盘红嘟嘟的凉拌番茄上洒满了细小的白砂糖,黄绿相间的黄瓜炒蛋。风吹得清清爽爽的,有几颗星星半隐半现。几个人谈起今天所经历到的闲事。夏天就这样搁在那些夜晚里。

但这都是以前了,在乡下时的快乐已经不复存在了。再也没有清鲜甘甜的有机蔬果了。整日窝在厚重的水泥格子里,没有一搓就开的清香的麦粒,没有沁人心脾的甜蜜的合欢栀子。

这些本都是她寄居在记忆湖底的记忆,沉沉的落在湖底的记忆。奈何她怎样回忆,它也不会再回来了,这不就是时间的无情所在吗?她又能干什么呢?就让她用存在脑海之底的回忆去尝试着打捞它的碎片吧。坐在那儿看看书,看看从枝叶间滤下的光圈,日子便蛾儿一样地飞过去了。生命中有很多日子就是这样悄然无声地飞走了,丝毫不管她在苦苦抓住它的尾巴。它蜻蜓点水一样飞过每一个她爱的领域,掠过每一个她深深眷恋的地方。她徒劳地追寻着它,在它停留的每个地方跌得鼻青脸肿,走得满心憔悴。

她在清风中荡漾徘徊,数十次梦见乡田散发出的清香,她总是披着被子走到草地上躺着。夏虫的轻吟,在缥缈的星辰中间使她能够在宽厚的土地中浅眠。沉默的露水在晨星未落、初阳已升的时候将她唤醒。唤醒她,对乡间生活的怀念,也是对乡间情景的不舍。提醒她,别忘了沉在湖底的记忆,她始终爱着的记忆。

(指导老师:黄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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