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舟:读书依然是我理解这个世界最好的方式

作者:蒋方舟

上小学时,我们下午放学很早,四五点钟就放学了,每次放了学,我就会去妈妈教书的初中等着她下课。等她的这段时间,我妈让我去她学校的图书馆待着选书看。我妈妈下班后,就骑自行车带我回家,基本上我在自行车上就把书看完了。

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我选书没有任何限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学校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书——比如,如何醒酒,如何科学养猪。

因为禁书有很多方块,看不懂,就靠自己脑补,想这些方块是什么。在三岛由纪夫的一本书里,我也看到了类似的读书经历。小时候的阅读很有意思的一点是,不知道是否因为物质过于贫乏,那仅有的一些读物中的一些方块、一些字和一些情节,就成为构造你的精神世界很大一部分快乐的来源。我一直想,如果我生在现在这个时代,我可能很难单純地从读书当中获得乐趣,因为可以带来乐趣的东西太多了。

仗着小时候的阅读经验,我会试图向大人证明我可以读高难度的书。就像张爱玲写过的,她的亲戚来看她,她当众续写《红楼梦》,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儿表演和炫耀的成分。

这导致我后来读的书越来越艰涩,像尼采、昆德拉等,让自己处于一种半疯的状态,而我非常享受这种半疯的状态。高中时,每次在食堂或者别的地方排队时,我都拿着一本书看,常常被同学看不起,他们都觉得我在装。

我后来发现,我青春期的阅读其实是一直在寻求某种特性,或者说读书给我带来的是某种特殊性。我不知道大家是否依然处在这个阶段或者有这样的感受:读书是可以把你和周围人区别开的一种方式,你在书中寻找的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读尼采之类的,就是因为我精神上也有非常疯狂的一面,能够和他契合。

这一点读书的目的现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读书的心态不再是寻求特性,而是寻求共性。当书里的某一点让我非常想挑战,或者让我觉得与众不同,我不再觉得兴奋;更多的是,当在书中找到一些人类的共性、我和别人的共性的时候,我会觉得高兴。

读书对我来说,是理解这个世界非常好的一种方式。比如,我自己非常喜欢的一部小说,是南非作家库切写的《耻》,讲的是一个生活在农场的南非白人家庭被黑人报复,导致整个家庭的尊严被剥夺。这部小说出版于1999年,是20年前。刚好前几个月南非在进行非常激烈的土地改革,把白人农场主的土地没收,也有非常激烈的种族冲突,跟这个小说里写的场景一模一样。

不得不感慨文学的生命力,其实南非所有的社会现状都在回应库切小说里面的一句话:“当白人学会爱的时候,黑人已经学会恨了。”这部小说依然是我理解这个世界运行的特别有效的方式,我并不认为它是无用的。

(离萧天摘自微信公众号“青年博览”)

名家简介:

蒋方舟,1989年出生于湖北襄阳,青年作家。她自7岁开始写作,9岁写成散文集《打开天窗》,被湖南省教委定为素质教育推荐读本并改编为漫画书。2008年9月,从华师一附中进入清华新闻与传播学院学习,同时任《新周刊》特约记者。2009年10月在由《人民文学》杂志社主办的第七届人民文学奖评奖中,蒋方舟获得散文奖。2010年升职为《新周刊》杂志主笔,2012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就任《新周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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