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爱清明

作者:籍禹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是我国二十四节气之一,也是我国重要的传统节日。除了传统的扫墓、踏青,清明时各地还有许多风俗。

家在南方,南方的春天向来不乏烟柳藏风、水榭行舟的精致小巧。这些固然美好,但见得多了,又显得忸怩作态,如鲠在喉,最后往往沦为孤芳白赏的多情去了。但到清明节踏青时,又浓浓淡淡逼出另一番模样了。为此,我甚爱清明。

“清,朗也,静也,澄水之貌。”“明,照也。”所谓清明,词未出口,便已有一股清冽晶莹的气象在腹腔里酝酿了,逼着人任性地呼吸,饱饮新鲜的春天气息,满心都是吹面不寒的爽朗。清明的水涨得很从容,满满当当地噙住若即若离的日光。此时,阳光也丝毫没有傲慢的姿态,只小心翼翼地勾描,每一枚青葱的叶子都浸在满心欢喜的阳光里,此伏彼起地兀自生长,草木和你我都不遗余力地构成生命的宽容。这是清明之所以为清明的缘故。

有人说,北方的景象多是豪爽的、不受羁绊的,相比之下,南方就显得促狭了。我想这是不合理的,至少从清明这一节日来看我是不服的。我们常说北国闩雪纷纷,殊不知春雨也是可以纷纷的,君不闻“清明时节雨纷纷”?雨来得随性,却又丝毫不落下任何一处角落,所谓“沾衣欲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这是春的宽容,“月映万川”的宽容。它纵容一切纷然萌动的生命,给所有新生以同样的爱意。这样的爱意又是恰到好处的,多一分便是偏袒,少一分又显乏力。这种爱意岂不是广大的?说这是促狭,显然是臆断的妄谈。春寒料峭,这样的寒意之所以难避,想必是这生命的勃然在“作祟”了,踏青之所以言“踏”,或许就是为了压一压这势头,也给复生的精力找使处去。

但只诉诸生命本身的丰满显然是片面的,过度喧嚣的生命是与徒劳的狂欢无异的,如此甚俗。《荀子》言:“虚一而静,谓之大清明。”其中所言并非清明时节,但从中也多少能看出一些缘由。清明节尽言生命的热烈,呈现出的却又是一丝不苟的舞动。尽管所有的生长都在任性而明媚地进行着,却看不出任何刻意所为的紊乱。“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清明或许并非生命扑面而来的表达,但也绝不是自甘压抑的,它是春之井井有条的优雅,这才是清明最清朗分明之所在。

清明,是一切蒙蔽消释后伊始的模样。它追忆刚刚过去的肃穆,对逝去的人致以哀思,但又绝非消极,而是以同样的精力,向往注定到来的娉婷。清明是一场相遇,茶道言“一期一会”,萌芽与春雨、新枝和朝阳,这样的期会是所有生命在初生时就许下的深沉诺言。当新生的婴儿不假思索地对着这个世界发出第一声啼哭时,世界就已经与这个饱满的生命第一次遥遥相望又紧紧相拥,所以任何一个生命人士为安后,也有清明时节如约而至的安慰与追思,这是无须多言的规则。清明是彼此相认的时节,所有或繁复或单纯的生命仰望着头顶的天空,世界也同样好奇地倾听着每个生命的律动。

四季轮同看起来像一个反复的过程,但每一次清明的相遇,都摇曳出焕然一新的笑意,绝对的死亡也不复存在了。我用最无知的双眼看見的,也是你最清澈透明的可爱。有情人成眷属,无缘人存高谊,永远不会因为看似平静而否认任何一次汹涌的对撞。

阳光下,该过去的过去,该开始的开始,该相遇的不偏不倚,便是一场清明。

佳作点评

文章先追本溯源,从“清明”二字的本义说起,再结合南方地方特点,述及清明时节特有的生命状态,既有诗情,更有生命的个性体验。文章进而超越“繁复或单纯的生命”本身,超越绝对的生死,上升为一种自然世界的视野,在“最无知的双眼”中看出了“最清澈透明的可爱”,这是文章最为精彩的文字。总的来看,本文回避了老生常谈的清明印象,从生命与自然的角度娓娓道来,纡徐从容中蕴含了一份深刻之思。

(张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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