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马的马头城

作者:邓睿璇

这是一座没有马的马头城。

城门东面的城墙上,高挂着十几副马头骨,墙面上长着一些荒草,荒草下,仍可以看到墙面上几个刀刻的大字:马头城。

然而,这只是城外的人对这座城池的戏称,城内的大人、孩子没人提过“马头城”三个字。城里的人大多穿着黑色衣服(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黑布裹身),女孩子们的脖子上都戴着一个由骨头制成的、四分之三网的饰物。

城内的事务由四位长老共同掌管,他们分散在城的四角,每周聚会一次。每次聚会,他们都坐在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旁,一人占据一边,手拄拐杖,庄重威严。这次聚会,南城长老提出马的问题:“我想,是时候引进一批良马了。”其他长老闭着眼睛,沉默不语。良久,一阵叹息后西城长老缓缓说:“你又不是不知道,祖先定下的规矩,改不得呀!”接着北城长老附和:“是呀,马本身并无祸害,可战马奔腾意味着战事无休止。当年我城富庶安宁,可连年战乱导致我城和邻邦五城民不聊生。于是我城率先弃戈,发誓不再养马,其余五城纷纷效仿。然而近百年来,其他五城背信弃义,养马练兵,勤于军事,唯我城恪守祖训,实为难得。”东城长老发言:“虽为难得,可心中甚是惶恐。”“惶恐什么?若他日某城来犯,我城的步兵一样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北城长老信心满满。“只是我城恪守祖训,不曾练兵。”开始发言的南城长老说。四位长老同时安静下来。“祖训不可违,走一步看一步吧。”北城长老一句话结束了这次聚会。

长老们纷纷散去,早在外面等候的布里亚冲上前去,拦住一位长老,正要开口,长老比画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布里亚,祖训不可违。”布里亚低下了头。回家途中,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布里亚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感觉自己皮肤有些粗糙,他想到了自己额头上几道浅浅的细纹,不过还好,他还不算太老。孩子也才十二歲,是个可爱的女孩,再过几年,就是鲜嫩得能掐出汁来的年纪。

布里亚回到家,妻子朝他微微一笑。他低着头,觉得自己太渺小了,他希望城内可以养马,其实只是希望通过养马发一笔小财,并不像他写给长老的信中说的那样想帮助马头城重现百年前的辉煌。

“爸爸,城内还不可以养马吗?”女儿布琪撑着布里亚的膝盖问。

“是呀,不可以,还要再等一阵子。”

布琪失望地走开了。

布琪走出家门,敲开邻居七夏阳家的门。七夏阳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皮肤有点儿黑,可是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活泼靓丽。

“布里亚,布里亚!”布里亚听到邻居的叫喊声,刚往外走了几步,“轰”的一声巨响,脚下一阵颤动。他忙跑到门前,隔着门板,听到街上众多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不断喊着“开战了”。“怎么会?”布里亚哆嗦着跑回去,拉着妻子的手跑出了家门。此时正值黄昏,太阳斜斜地挂在天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周围有些昏暗,布里亚看到四处尘土飞扬。“马,是战马!”布里亚惊恐地喊道。

“布里亚,布琪呢?布琪呢?布琪在哪里?”妻子急切地叫喊着。布里亚慌乱地向四下看去:“她中午还在,她中午还在的……”忽然间,人群拥来:“骑兵来了!快跑吧,是骑兵!”布里亚和妻子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跑,他们不停喊着“布琪!布琪”,声音嘶哑焦灼,带着希望又透着绝望。

而布琪和七夏阳早在几个时辰前便出了城,那时风平浪静。她们乔装成外城人,头上别着亮晶晶的银扁方,晃动着手腕上新买的十五种颜色的彩绳编成的手链。布琪笑吟吟地一回头,看到了一匹白色的马。“是母的!”布琪为自己的无师自通而兴奋。这时她们看见,有一个苍老的男人牵着这匹高头大马,男人的手掌骨节分明,苍老却有力。“要马奶吗?”他问道。“要,要!”两个女孩同时说。她们端着马奶,笑着,看着白马甩着尾巴,晃悠悠地走远。布琪比七夏阳矮一些,她盯着七夏阳胸前那个骨头制成的、四分之三圆的吊坠,忽然觉得,它极像马蹄。

远处的城墙上,十几副马头骨轰然坠落。

佳作点评

题目“没有马的马头城”充满矛盾,令人充满疑问,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文章情节设计巧妙,通过几位长老的对话反映出马头城的历史与现状,也反映出他们盲目遵守祖训、不与时俱进,而这正是马头城最后悲惨命运的原因;布里亚夫妻遭遇的惨烈和城外布琪、七夏阳的宁静美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不免让人唏嘘;结尾“十几副马头骨轰然坠落”短小精悍,一语双关,既指城墙上马头骨的坠落,也指马头城的陷落,且照应开头,极有味道。

(鑫 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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