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低”

作者:杨佳艺

这学期飞羚合唱团第一次四声部集中训练时,“女高”以明亮通透的音色、颇准确的音高获得了其他声部的掌声。唱罢高音,我感到意犹未尽,颅腔内似仍有共振的余韵。其余三个声部单独唱罢,竟是远不能及。

“女低,怎么回事?”指挥李老师那荆棘般的络腮胡子微微发颤。

“我把女高声音好的调过去。杨佳艺,女低二。”傅老师的目光不容置疑。

我惊讶地点一点头,起身。

排练了几回,我算是知道情况了。女低二是女低声部中分出的音域更低的小声部,有些地方的音高和音色与男高一接近。这次的《八骏赞》里女低二要求更高,最不简单。而女高的音域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唱着很舒服,特别是刚过了换声点的假声最轻松,还会让人越唱越亢奋,声音越来越响亮。但现在我不在女高了,不能再和她们一起对抗其余声部了。我花费了很大力气唱低音,但毕竟这带不了多少气,音量也注定大不了,使我很苦恼。而每每听到女高在高音处加大音量,又让我嫉妒她们的幸运。一次,傅老师说:“女高请控制你们的音量,等等其他声部。”我的目光迅速投向女高。她们不像遭受了批评,反而得意扬扬,甚至喜笑颜开。联想到以前自己在女高时也有这样的心理,甚后悔,而现在听见女高压倒般的声音呼啸而来时,心中只剩下愤愤不平。

在手機上听一些四声部演唱,总因为不理想的音响效果而听不清女高以外的声部,胸中郁结,必须连上音箱,待听到明确的低音时才心情畅快。

排《春之弥生》时,女高不比女低高多少,三度音程为主,反而在很多人的换声点上下徘徊。女低终于有了音量超过女高的机会。我谨记唱法,用尽全身之力,腰、背的肌肉都试图推着气走。胜利,这是胜利。女低和女高的声音堆在一起,每个巧妙的根音都像退潮后沙滩上露出来的贝壳,闪烁着令人心醉的光彩……

“停!”傅老师大叫一声。

“你们在于什么?”他睁开了一直微闭的双眼。

“你们知道每个旋律中自己的角色吗?知道什么时候谁主谁次吗?知道衬托吗?知道问答吗?知道什么时候用明亮或者黯淡的音色吗?知道音量的配比吗?我们要唱的是作品,不是教科书!”

我一下醒悟了。

一遍遍重复,一次次暂停,一浪浪推进,曾经我为之陶醉的声音竟显得漏洞百出、笨拙幼稚,原来,先前的欣赏力竟远远不够。

我们一起听了中央音乐学院、俄罗斯皇家歌剧院的演唱。“发现问题了吗?他们的声音是松的,到了高音也没紧。而你们呢?声音那么紧,怎么可能有艺术性?!”

太美了。中央音乐学院唱的是我们也要演唱的《田野静悄悄》,男生穿黑色正装,而女生是白色及地长裙。她们人手一本歌词本,神色肃穆,仿佛是女神在宣读审判。我没有见过神;如果有,一定是这样的。声音宽阔柔弛,气息的洪流盘旋回荡,在缓缓地唱出“我是多么痛苦”时,一双双紧锁的黛眉,一对对黑蝴蝶翅膀般翕动的睫毛,诉说着切肤之痛。而在“她把我遗忘”时,男生厚重的声音中流露出真实的矜持和无奈。

我们重新尝试。有一段,女低连续好几个相同的do后又连着更多相同的la,气息很长,我们支持不住;有一段,女高的旋律丰富跌宕,难以驾驭;有一段,女低两口气撑下来腰都发抖

“女低!要放稳,像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剧《天鹅湖》那样优雅……”老师说,“我虽然不会,但我很喜欢舞蹈;之前我和男生说《八骏赞》要像蒙古男人跳的那种舞……”

傅老师示范厂几句,悦耳到令我“汗毛倒竖”。轻重强弱原来大有讲究,太难做好的。想起之前唱的《海港之夜》,副歌部分每个声部都在竭力遮盖其他声部,还沾沾自喜;情人分别时的平静、深沉、悲痛、无奈、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种种情绪全无……歌被我们唱得急切亢奋,这部作品被自负的我们毁掉厂。

显然,只有歌唱水平达到一定高度才能进行艺术的表达。

很幸运被调到了女低,让我学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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