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去拜访一只虫

作者:查一路

越过城东的一座桥,在我的记忆中,有一片开阔的菜地。夏天,一畦新绿尤其绿得热烈。而现在,是一座花园。所谓花园,只是居住的小区而已。几年前,我曾在这里观察过菜地里的虫。人们在这里定居,想必虫只好向城市的反方向“逃逸”了。

夏天,我很想去拜访一只虫。我不是法布尔,也写不出《昆虫记》。可是,我记住了《昆虫记》里的一句话:“接受质询的并不是动物本身,却恰恰是我们自己的眼光。”关注虫的生活,我将获得一份悠然的闲适。

跟随飞鸟,我抵达了目的地。崎岖的小路上,我看见了一群蚂蚁。它们正以磅礴的气势,推动一只“巨大”的虫。艰难而壮阔的行进场面,让人想起建筑金字塔和古长城的先民。蚂蚁也是忙碌的,仿佛舍去忙碌,生活就会单调。

菜地的边缘,虫们从一个巢穴向四周散开,像水泼出去,匆匆地奔走,仿佛心中也有与世隔绝的想象之旅。虫到夏天总能活出蓬勃的生机,虽然造化赋予它们的时间短暫,它们也能在短暂中活得充实。

两只虫相遇了,这种虫通体透亮,有长长的触角。它们停下来,用触角相碰,互相探索、撞击,迸发出火花,亲密而友爱,互相点燃对方。短暂的沟通达成约定,两只虫转过身,朝着一个方向奔走。一只虫走到土疙瘩旁边,土疙瘩对它来说,犹如山一般雄伟,它有些胆怯,也有些犹豫。终于,它爬了上去,它战胜了自己。也许,一只屎壳郎爬上了牛粪的顶部,它也会抬头傲视良久,发出“一览众山小”的感慨。

天空无尽高远,绿油油的菜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没有一种生命比虫子更卑微和渺小,然而,我们看不到虫子的悲观和厌世。它们快乐的身影,像一阵火热的风,掠过短暂的夏天,留给大地蓬勃的记忆。

长久地观察虫子,我却不能深入任何一只虫子的内心,不知道它们的欢欣与悲怆。天边翻滚着乌云,虫子们聚集在一片菜叶下面,它们伫立着,晃动触角……生命是脆弱的,一阵狂风、一阵暴雨都可能成为灭顶之灾。它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生命,正如法布尔所言,应“当作一种义务,一种只要最后期限未到我们就必须竭尽全力的义务”。

秋风起时,行将匿迹。热烈而短暂的生命,存在得蓬勃而有生机,忙碌、快乐、自由、团结、友爱、互助,注入了生命的喜与悲的蛋白质,其价值超过了无边无际的原始物质材料。

或许,生活不必追寻那些繁复的意义,像虫子这样,单纯,并且快乐,这是我们今生的至简大道。感谢这些虫子,搅碎了我一个季节的忧伤之梦,并让我在夏天午后的一块菜地里乐不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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