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与浮华

作者:吴雨枫

张爱玲的一生浮华如梦。关于爱情,关于文字,人们关注得很多,但恐怕鲜有人关注,她的天才容光,同样照进了服饰界。1

在民国,张爱玲的审美是“怪异”的,一如她眼中的那个“蓝月亮”;但倘若放到现在,却可能让人赞其“拥有无比超前的时装品位”了。

如果要概括她的审美偏好的话,“视觉冲击”无疑是最好的词汇。无论是颜色的对比还是饰品的选择,给人的冲击力都是十分大的。

《金锁记》中的女二号长安:“耳朵上戴了二寸来长的玻璃翠宝塔坠子,又换上了苹果绿乔其纱旗袍,高领圈,荷叶边袖子,腰以下是半西式的百褶裙。”很显然,对于张爱玲而言,衣服恐怕永远不只是用来对人体轮廓进行烘云托月的。衣服的款款深情,是生命状态的寄寓,更是人物情绪的载体和人物命运的最直接预示。这样的美好浮华,这样的半中半西,都无法让长安逃离“人生只是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的命运。

还有最著名的《天才梦》中也写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这是她18岁时创作的散文。18岁,追梦的年龄;华服,仿佛是这个年龄的符号。但张爱玲的华服,却透着一种抑郁的气质。对生命的深刻自省,让我们看到了在上海这个浮华的大都市里,一个天才少女特立独行的个性。而这句被屡屡称道的经典语句,也预示了张爱玲困顿挣扎的一生。

她“永远对颜色感到饥饿”。张爱玲遗物之一就是一件颜色对比极为强烈的衣服。红底,鹅黄色大花在上面一朵一朵绽放,又缀有孔雀绿的叶子。这件衣服,第一眼看上去怪异非常,不像日常穿的衣服,倒像是从教堂玻璃上拓下来的彩绘。但她就喜欢穿着“博物館的名画到处走,遍体森森飘飘欲仙,完全不管别人的观感”。按理,张爱玲是个敏于内心世界的人,当外界和她的心灵相呼应的时候,哪怕是风吹草动都会造成她的惊觉,但此时她选择了不管不顾。即使尘世间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寥,也要华服加身。因为,对张爱玲而言,华服早已不仅是她颠沛沦落的寄托,而是一种自我表现的物化。2

张扬又不失优雅,永远走在潮流前沿,这是张爱玲通过衣服给自己的定位。这个“民国的临水照花人”,确实可算是位对奇装异服有偏爱的奇女子。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要摆出“衣不惊人死不休”的执拗姿态。“世事洞明”的张爱玲,当然不会不知道在中国,一个女人太出众、太招摇的风险。可是,她更知道,在大上海,穿衣规矩的相对宽松,恐怕是被压抑了数千年的中国女子唯一的一点小小自由了。她说:“中国男子的生活比女子自由得多,但男装比女装不自由得多,然而单凭这一点不自由,我就不愿意做一个男子。不愿做男子,就为了享受穿红着绿的乐趣。”因为,“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无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显然,彼时的穿红着绿,仿佛一件壮举,在张爱玲眼中,是天性被压抑后的极度放恣,更是她对生命体验的冷静表达。

张爱玲用服饰的盛宴、色彩的狂欢建构起奇异的艺术和人生世界。从张爱玲的华服中,我窥见了一个天才女子在浮华世界里的人生坚持:孤独但不孤僻,感性又不失理性。张爱玲爱衣成痴,一件件华服,寄寓了她自伤自怜的惆怅,暗示着她对世界的审美感悟和文化哲思。她的笔下,一件件华服包裹的灵魂,也仿佛都无法逃离华丽苍凉的命数。但,那又怎样?大气而诱人的外表,率真而放恣的个性,理性而深邃的认知,都是新时代女性的梦想。3

(指导老师:张洁慧)

1 写张爱玲的文章很多,但鲜有人从服饰的角度来解读张爱玲,如此独特的写作视角让人耳目一新,诱人一读。

2 行文舒展,语言优美,“对张爱玲而言,华服早已不仅是她颠沛沦落的寄托,而是一种自我表现的物化”一句,哲蕴十足,也为下文的阐述奠定了基调。同时,从文章的内容来看,作者对于张爱玲及其作品的了解程度已远超同龄人的水平。

3 文末以小见大,升华主旨,作者通过华服读懂了张爱玲在浮华世界里的人生坚持,并将其笔下的华服所代表的“大气而诱人的外表,率真而放恣的个性,理性而深邃的认知”与新时代女性的梦想画上等号,认识深刻,见解独到,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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