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听鸟鸣

作者:尚庆学

在乡间的小公园里闲遛,看到几只鸟儿在树丛中叽叽喳喳地歌唱,顿生欣喜之情。

开春的小树刚露芽,“小鱼眼”就不声不响地前来落户。它个头很小,整个身子就像一个绿色的鸡蛋,在矮小的树丛中跳来跳去,不时叫上几声,轻轻的,细细的,好像在跟谁说着悄悄话。

“小叮当”比“小鱼眼”大不了多少,它喜欢在高大的槐树上做巢,用头发、牛毛等坚韧的东西编织,精细牢固。它喜欢飞到很高很高的空中,对着自己的巢和孩子们不住地打着招呼,叮当叮当的,没完没了,越唱越有劲。

菜花鸟稍大一点,有金菜花和银菜花两种,标志全在头上那丛羽毛,毛色是黄的,就是金菜花,毛色是白的,就是银菜花。它们喜欢落在高高的树枝上,这棵树上几只,那棵树上几只,你唱几声,它和几句,跟刘三姐对歌一样。

和银菜花鸟很相似的是白头翁,它的头上也有一丛白色羽毛,像白发苍苍的老人。它们比起“小叮当”要安静许多,不怎么乱叫,也不怎么乱动,和坐在村头那个成天不说话的老爷爷差不多,偶尔“喳”地叫几声,也好像是老爷爷在咳嗽。每次见了它们,总想上前剪掉它们头上的那丛白发,好让它们返老还童。

孩子们最喜欢捉的鸟儿是“酸鸡”和“佳鸡”,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有这样的土名,是因为都像鸡一样肥美吗?这两种鸟各有特性,“酸鸡”喜欢吃蝼蛄,所以总爱一声不响地在沟边、树林潮湿的地上搜寻。我似乎听到了它们在唱歌:“找呀找,找呀找,找到蝼蛄吃个饱。”“佳鸡”喜欢吃草蛾,草蛾是飞的,所以“佳鸡”经常蹲在电线上不动,像高傲的绅士,神情端庄,认真地向下搜寻,看哪里有草蛾飞动,一旦发现,就高唱着战歌猛冲上去。

夏季一到,田野就成了合唱的大舞台,有蝉鸣,有蛙叫,更有各种鸟的应和。有一种“黄懒子”最有趣,个头不很大,叫声却很响亮,“哼——哼——”,声音拉得很长,一叫就是老半天。我不知道它吹的是什么喇叭,听起来很近,可如果顺着声音去寻,要走很远很远,好容易赶到跟前,它却听到了动静,立刻关闭了喇叭,扑棱一下从树丛里飞走了。

成熟的麦地里会有鹌鹑,像刚出壳的小鸡一样,很憨厚。有时,它的胆子很大,割麦子的人割到它的窝跟前,它才知道飞走。有时,它的胆子又很小,只要你发现它藏在哪里,拿帽子向空中一扔,大喊:“来老鹞子喽——”它就吓得埋下头,一动不敢动。

一场透犁雨过后,麦茬地里就开始种秋黄豆或者秋玉米了。大人在前面使牛犁沟,孩子们在后面踩脚子,就是把沟踩出一条脚印,使沟坚实一点,然后再播种。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还有浓浓的草木味儿。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上突然响起“布谷——布谷——”的叫声,像海边的孩子吹奏的海螺声,深沉、洪亮,在空中传得很远。不用说,这是布谷鸟的号角,它在催促人们赶快播种。

都说花喜鹊的名字很吉祥,我却不怎么喜欢。夏夜乘凉的孩子经常唱一首歌谣:“花喜鹊,尾巴长,说了媳子忘了娘……”我认定它不是什么好鸟。可是每当家里有了喜事,看到花喜鹊在门前的大槐树上喳喳叫唤的时候,又觉得它们很可爱。

乡间的蒲荡里长满了香蒲和芦苇,孩子们在里面游泳、拔蒲穗,听到有“呱呱”的声音,好像刚从水里洗澡出来,口里还喊着水。这是“柴呱呱”,它不出声倒还好,这么“呱呱”一叫,就暴露了一个秘密,说明近处一定有它们的窝。它们的窝挂在香蒲或芦苇的秸秆丛中,窝里常常会有不小的蛋。还有“水鸡”,公的和母的很好辨别,公的尾巴很长,很好看,唱歌也好听。水面上还有成对的野鸭,游来游去,一会儿用头抄起水来洗洗身子,一会儿又向对方打个招呼。它们可不像家养的鸭子那么傻叫,它们真像谈情说爱的男女,你一言,我一语,声音那么轻巧,那么温柔。

有一种鸟很懒,经常藏在潮湿的草丛里、水沟边或地瓜沟里,如果没人惊动,它就一直不出来,在那里静静地哼着催眠曲。它的名字不好听,叫作“臊爪”,是因为它长时间趴在泥地上,爪子被弄脏了吗?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庄稼成熟了,柏树上的籽粒也成熟了。一群“蜡嘴”鸟飞来了,高兴地唱着歌,好像是谁的歌最响亮,谁就吃最好的柏树籽。“蜡嘴”鸟真是名不虚传,它的喙是蜡黄的,像钳子一样,再坚硬的柏树籽,只要到了它的嘴里,一咬便开。

秋天的野兔是最麻烦的,它成天要小心翼翼地躲着天上飞翔的老鹰。那老鹰非同寻常,它飞得很高很高,翅膀不用扇动也能在空中不停地盘旋,像孩子们在天上放飞的纸鸢。它像个机警的大侠,沉默冷峻,一旦发现了地上的野兔,就嘎嘎地叫着,迅猛俯冲下去,兔子很难逃脱。

深秋的时候,草木干枯,麦苗却绿得流油,這时候,就有一种庞大的鸟——大雁。看到它们排成队在空中南飞,我们只能仰望。如果发现它们成群结队地落在麦田里吃麦苗,我们就异常兴奋,急急忙忙跑了去,小心地靠近,慢慢看清了它们的真相,那简直就是一只只灰色的大鹅,要是下了蛋,也一定像鹅蛋一样饱满。雁群在麦田里“啊啊”地歌唱,欢快地进食,我们在田边的小沟里等待时机,实在忍不住了,就快速冲上前,希望趁它们没起飞的时候抓到几只。刚跑进麦田,那些大雁们就鸣叫着扇动起翅膀,纷纷驶向了空中,它们一定在嘲笑我们:“哈哈,追不上的!”

冬天是比较乏味的,因为没有绿色的树木,没有绿色的草,也没有可爱的鸟儿。可是一到年关,那些鸟儿似乎都又飞了回来。集市上有鸟型的泥哨,吹起来呜呜地响,和田里“黄懒子”鸟的叫声很相似。还有带花带鸟的年画,鲜艳夺目,画上的鸟儿似乎就要飞出来,在树林里做窝歌唱。最有趣的就是那个用竹笔写字的,只见他手握竹笔,蘸上黄的、绿的和蓝的颜色,在光滑的红纸上左扭右拐,纸上就现出美丽的字来,笔画里有小鸟和蝴蝶。小鸟都张着嘴,是在歌唱,唱新年的到来;蝴蝶都展着翅,是在飞舞,舞出欢快的心情。围观的人们啧啧称赞,有孩子央求大人买下来,说上面的小鸟真可爱。

在记忆深处打捞美妙的鸟鸣,有一种独特的满足感。只可叹岁月不公,它让春夏秋冬循环往复,却让人的岁月一去不返。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