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读书时

作者:从维熙

作家简介

从维熙,河北玉田人,中国当代作家。曾任小学教师,报社记者。1956年开始专业创作。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到劳改农场、矿山做工。1978年重返文坛。曾任北京市文联专业作家、作家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1978年后发表的重要作品有《大墙下的红玉兰》《远去的白帆》《北国草》《走向混沌》等。其作品注重描写当代中国曾经经历过的历史曲折,情节起伏动人,多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被文坛誉为“大墙文学”之父。20世纪80年代后期,他以丰硕的创作成就被载入英国剑桥编撰的《世界名人录》和《国际名人传》。

从小我就非常喜欢读书,很多有趣的文学名著,塞满了我的少年时代。当时读《水浒传》,感觉故事极其热闹。读《三国演义》,到处密布着明枪暗箭。赶上《石头记》,全部看懂书里的东西,肯定是不可能的。后来,随着一步一步阅读层次更深入之后,中国古典文学就从精读《史记》开始了。

对我而言,什么都可以舍弃,但是古书绝不能放手。正是因为这种偏爱,所谓的“偏科”,随之越来越明朗了。那时,我潜意识里认为远离理科以后,自己必定从文。这种想法暗示着我,使我对理科越来越不适应。我的兴趣全然沉醉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里。显然,我的童年跟青年暗藏着的最大缺憾,便是理科成绩实在太差了。

我当然有另外一面,思维比较活躍,感性思维则是跳跃型的。记得爷爷曾对我说:“你说话,这句没说完,又跳到另外一个主题上去了。”这种思维的膨胀,像跨栏似的跳跃,正反映了一个人的思维,在文学上比较富于联想。看一滴水,可以想到大海;瞥一粒飞舞的萤火虫,可以想到漫天的朝霞。所谓一叶知秋,老树掉了一片叶子,会引起不同人群的多愁善感。

在农村生活时,南燕北归,也能引起我很多悲凉或与年龄不相称的思绪。这算不算文学里面必需的东西呢?自己感觉,应当是算的吧。仔细想想,古代《诗经》的开篇之作:“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四句话中的前两句是说,有一只水鸟在河滩上鸣叫。这就是诗歌发挥的想象,绝非鸟儿在那里。毕竟,鸟儿是没有思维的,作家、文人却把它具象化了,把它变成一种感情的媒介,促使它更感性化、更人性化,它的活动也变得有趣起来。

20世纪80年代,我跟陆文夫和张弦一起游览长白山,参观著名的天池。当汽车在长白山里穿梭时,忽然看到有一种很别致的松树,名叫落叶松。落叶松长得不够粗,但是树挺高大。旁边还有好多白桦树。大家知道,白桦树的外貌非常温柔,像身穿白衣素裙的少女。我跟文夫随即有感而发。我说:“看那些落叶松,像不像一艘海盗船上的强盗?”陆文夫接过来说:“白桦林就是一群身穿素装的少女。”这是我们俩各自对形象的具体描述,当然,也联想、升华到了人。张弦就给我们做了一个总结,他说:“这就是一艘海盗船,到这里来,把这白衣素裙的少女,全装上船以后带走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文学构思与升华的过程。看来,文学离开联想是不行的。人们可以读到李白那首短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诗人只不过看见了飞泻的瀑布,想到的却是天上的银河决堤,瞬间流到地下了。显然,这种艺术细胞并非是人人都有的。在文学这片广阔的天地当中,包容着人类精神的想象,实在是太多、太庞杂了。

(珠珠摘自《河北日报》2018年5月18日)

【适用话题】联想;兴趣与发展;文学底蕴;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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