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山路

作者:魏德勇

那些山路,既长又远。到底有多长,我一直不知道,也许五里,也许十里,也许更长。到底有多远,也不知道。也许到城里,也许到天边,也许永远没有尽头。

10年前,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羊鹿小学上班。羊鹿小学座落在高高的羊鹿山上。山下是繁华的双河口乡。不知从哪辈起流传下来一句地方谚语﹕双河口上羊鹿——硬的一坡。由此可见羊鹿山之高。

到羊鹿小学没有直达车。公交车在山下停驻。我卸下一大堆行李,抬头看看巍巍羊鹿山,连连叹气。行李大多是书。我清楚地知道,未来的我将有一段“青灯古佛”的日子,要靠它们来安慰我孤独的心灵。还好,这时有个村民赶着马上羊鹿村,主动要求帮忙,我喜出望外。于是,在姓马大哥的带领下,我拄着棍子,沿着一级级石板路走半小时,又爬了两个多小时山后,终于到了学校。

学校没有我想象中的破旧。一共有六间房。灰扑扑的砖,黑色的瓦。墙上那排很旧的油漆字“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证明这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操场颇令人失望﹕一头杂草丛生,一头坑坑洼洼。之所以还叫操场,大约就是因为还孤零零地立着两个篮球架吧﹗

我的寝室在最右边的偏房里。偏房有40多平方米,从中隔断成三间,供单身老师住。偏房左边是饭堂,也很大,50多平方米,供离家远的学生带米来蒸饭吃。再穿过左边的办公室,便是三间教室﹕小学低段(1-2年级)﹑中段(3-4年级)﹑高段(5-6年級)教室。这个方便的住所,最让饭堂师傅兼思想品德老师张明称道。他常常拿着锅铲在讲台上讲一阵子后,再去翻翻菜,然后又回到讲台讲课。

晚上六点多,极度疲惫的我忍受着极度的安静沉沉睡去。半夜里,被一阵叽叽咕咕的响声吵醒。原来老鼠们在房里开起疯狂的Party,有两只还在我的皮箱上爬来爬去。我打开灯,看它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竟莫名地笑了起来。我翻开那套精装本的《平凡的世界》。这个时候,我只能和孙少平艰苦的人生相比较——我可比孙少平厉害,多少算个知识分子呢﹗

第二天,校长带着我去乡里开会。天公不作美,竟下起蒙蒙细雨。山路异常滑,我几次都差点摔倒。路边的荆棘扎在小腿上,火辣辣痛。我跟在校长背后,只见他每跨出一步,都会一只脚使劲地按在地上,才又小心地抬起另一只脚。那条山路,我不知道有多长,多远。我们一身泥水赶到乡里时已经上午十一点,会开了大半。

那学期,我身挑“重担”——教小学高段的语文和数学,还兼全校的音乐和地理。我很少去乡里,也很少回家。一则我感觉没脸见人,二则想把每月的402块钱都省下来——念书的学费还欠一万多哩﹗

快放年假时,我接到通知,要去隔壁丰盛乡政府报到。丰盛乡近几年搞岩洞旅游开发,发现文案越来越重要,便想从邻乡借调一名擅长文字的老师。乡里查档案,看我发表过文章,便推荐了我,说是借调一年。

离开羊鹿小学的那天,村民们为我举行了“丰盛”的送别宴。酒是泡的“糖儿酒”,肉是才杀的年猪,还有新鲜的猪血。短短半年,我没为羊鹿小学做出什么贡献,只能闷头喝酒﹗吃完饭,还是那位姓马的大哥牵着马送我下山去丰盛乡。

对了,羊鹿小学所在的地方叫希望乡。我从希望乡下山,在半山腰向东,经过一条山路,环环弯弯到丰盛乡。那条山路既长又远,走得我两腿发酸。在路上,我不断对自己说﹕“我是走在希望的路上呀﹗”但是,我还是不时回头遥望羊鹿小学的方向,遥望那片波澜起伏的山峰﹔而那些山路,就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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