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凯恒

读完梁实秋先生《雅舍小品》的第四章《抚简怀人》,耳机里正好随机播放到李波的《渝调》。

“清风碧月的吊脚楼,岁月蹉跎的十八梯。”平缓的旋律伴着李波清澈的声线,将人拉入无尽的回忆之中。

久违的故乡,在梁实秋先生的回忆之中盘旋不定,终于汇聚成笔端的文字。其实纸短情长,梁实秋先生对故乡的感情又岂是寥寥千字就能讲完的呢?

几年前的今天,朋友小聚,我们在咖啡厅温暖的灯光下,從过往趣事谈到人生理想,目光相遇时又有短暂的沉默,是因为知晓分离即将来到,我们将散落四方,从此之后,开始经历不同的人生。

重庆,重庆。

我还是留在了重庆。“替你们把重庆守着。”我那时这样开玩笑。尔后她们在异乡思念故乡时,总是会一通电话打给我,要我拍下重庆的夜景给她们看,语调里有些许的感伤。我一边嘲笑她们的脆弱,一边望向天上的明月。

“千里共婵娟”,这句从小就会背的诗,在那一瞬间我才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不知道在她们眼里,是否“月是故乡明”呢?

这样的心境,与梁实秋先生在《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里,将自家的老宅一寸寸地详细描写,一遍遍回忆的心情,大概是相同的吧。

重庆,重庆!

朵朵打来电话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我笑她现在流的泪都是填志愿时脑子进的水,她说我好想你,好想重庆。其实我知道,她并没有过得不好,只是,有一些游子被回忆触动的、小小的感伤罢了。

记得大家还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相约跨年,解放碑广场上人头攒动,我们几个手拉手屏息等待,激动得满脸通红。忘了哪本书里有一个情节,说一群人相约每年都在解放碑跨年,有一年其中一个人回不去,他们就给他打电话,然后对着电话兴奋地喊着“重庆!解放碑”。我对这个情节有种莫名的钟爱,想象着霓虹灯下年轻的面孔,想象着这个城市见证的无数誓言,钟声敲响的时候,和所有人一起红了眼眶。

重庆!重庆。

重庆飘雪的时候,我是被小琳一个电话吵醒的。电话里小琳激动地让我出来看雪,我问她,你明明是在北方读大学,鹅毛大雪也见过,干吗还这样大惊小怪?她笑着说,重庆下的雪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哈,其实雪能有什么不同呢?只是人在异乡看雪自然比不上在故乡时自在快乐,异乡的雪再大,也不敌故乡微微染白的山峰。1

重庆,重庆……2

“想起这栋旧家宅,顺便想起若干儿时事。如今隔了半个多世纪,房子一定是面目全非了,其实人也不复是当年的模样,纵使我能回去,探视旧居,恐怕我将认不得房子,而房子恐怕也认不得我了。”梁实秋先生这样感叹。3

重庆永远在改变。我知道,我也在变。

但无论身在何处,我知道我也会和所有的重庆孩子一起,从歌里、电影里、老照片里,一次次地来到观音桥,路过中山四路的老树,路过朝天门的邮轮,穿过十八梯,穿过磁器口拥挤的人群,来到金刚碑带着灰尘的老屋……总有一天会回到嘉陵江,千轮万船过尽,江上清风拂面,天空明月高照,我们将回忆起所有阳光灿烂的日子,春去秋来,重庆仍是我们唯一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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