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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又见到了萧山。

上一次见他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我为什么会说“又”？因为我已在梦里见过他好几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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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萧山是一个村里的，更准确来说，是隔壁邻居。他爸，也就是我口中的“萧叔”，是从外地调来的村官，为人和气，没有官架子，为这个名叫萧家村的贫困山村的村民做了不少实事，深受村民的爱戴。据说萧叔本不姓萧，至于姓什么，我也弄不太明白了，只是因为村里人大多姓萧，他又爱极了这个贫穷却热情的村子，便给刚出生的孩子取名萧山。

我比萧山小不了几个月。我爸是村里土生土长的农民，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在我出生的时候，他便让萧叔给我起名。萧叔推辞不了，看着眼前的山村景色，真可谓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于是对我爸說：“这个孩子就叫做水光吧。”

萧山和萧水光，好像从小就被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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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长大了些，和其他小孩子一样调皮。我们在小树林里抓蚱蜢，在山包上唱歌，在田垄上追蝴蝶，有时也会踩坏胖婶家新种的葡萄，胖婶不计较，萧叔却要罚我们面壁思过。我和萧山只得乖乖地低着头站着，站得乏了，萧山不动声色地吹一声口哨，我悄悄瞥一眼，对上他的目光，我俩就“咯咯”地笑出声来。那样的默契，只怕亲兄妹也比不上。

后来我们一同上了镇里的小学，又一同上了县里的初中。在学校里，我和萧山都是模范学生。让我愤愤不平的，是他每次都考得比我好；而让我很享受的，是被数学老师抽中，和他一起解题，我的答案总是中规中矩，而他却总能找到一些突破常规的巧妙解法。我们彼此是强劲的对手，又是默契的搭档。

中考之前，我们约定，一定要一起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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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河水猛涨，萧家村受了灾。萧叔冒着暴雨查看灾情，却因道路泥泞，不小心跌进了水塘里。等村民们听见呼救声赶到水塘边时，为时已晚。

萧叔就这样走了。我和萧山接到消息赶回村里，在见到萧叔灵柩的那一刻，萧山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后来我返校上学，却再也没见过萧山。再后来我顺利考入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而萧山却失约了。

不过在我的梦中他却是常客。我多想问问他的近况，又有好多话想同他讲，然而梦境虚妄，薄如蝉翼，总是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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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四月，空气中仍笼罩着一层薄寒。紧张而忙碌的高三生活让我暂时忘记了萧山，可他却又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萧水光。”当我抱着书本经过教学楼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喊着我的名字。我转过头，看到萧山正站在盛开的扶桑花树下，平静地注视着我。我只觉得脑袋发晕，无法动弹。我实在无法相信那个恍如隔世的梦中人，如今竟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

萧山微笑着走向我。我脑中思绪万千，似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还好，我们之间的默契还在，他知道我最迫切想知道的是什么。于是他告诉我他爸去世之后，他妈就带着他回了娘家，他也转到了当地的一所学校上学。他们母子一直不愿回萧家村，是怕触景生情。我打趣道：“那现在呢，看到我会不会触景生情？”他释然一笑，没有说话。我又问：“将来呢，你有什么打算？”他坚定地说：“回萧家村，当个村官。”我以同样坚定的语气回应道：“那我也回去。”

上课铃响起，我和他道了别，转身正欲离去，他叫住我：“水光，我们清华见吧。”我微微一怔，没有说话。“那个约定……”他直视着我的眼睛，“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少年的衣袂在四月夹杂着花香的风中轻轻扬起，他的眼中闪现着晨曦般清澈的光。

教学楼里传来读书声，是苏轼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我点点头，从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