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寻常酿酒家

作者:杨林怡

夏季的傍晚,常常是嗅着酒香来到那小院的……

小院不大,青砖白瓦,简洁的石桌石椅,还斜生着一树栀子,纯白的花,每逢夏日就开得醉人,将整个小院都熏染得芬芳起来。当然,这花香终还是压不住酒香,院中的气息包裹在醇厚的香甜之中。院子的主人是一对和善的老人,虽然岁月在他们的面容上镂上了沟沟壑壑,但酿酒依旧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伴着傍晚远方天边的几抹橙红的卷云,那老妇人小心地从深黑的瓦罐中取出经历了一天的淘煮。早已软糯的米饭伴着清香混着瓦罐上些许黏土的味道,一同被盛进了另一个口径较深的瓦瓮中,在一粒粒饱满的米饭上均匀地洒下白色的酒曲,粉状的发酵物薄薄地沾了一层,用干净的纱布将饭粒整齐地排列好、包紧,反复揉搓、混合,直至那发糕大小的饭团缩成薄薄的一层,再次妥帖地放入瓦瓮中,封上稻草编成的盖子,再裹上一层厚重的棉絮,便可以开始静待那酒香酽酽的气息了。

一夜的发酵不知让多少软糯的米饭悄悄改变着,熹微的晨光淡淡地笼在了小院的周围,若有若无的几丝香气已经勾起了唇齿之间的躁动。那老爷爷却一手抚着酒罐,一手挑着烟斗,微微笑着摇头说:“不急。”夏季午间的太阳越发毒辣起来,也终于到了揭晓的时候了。经过一上午的酝酿,连酒盖的边沿似乎都按捺不住那醇厚的香气了。小心地打开酒盖,清甜的酒香充溢着整个小院,青白色的酒糟已沉浸在了清澈的酒水之中,越发诱人。

倒上一碗加了冰的澄澈的米酒,清凉与清甜同时涌上心头,有如青梅般的甘甜和无尽的回味,头顶的烈日似乎也化在了这清甜的酒水之中,留下几抹温润的色泽。两位老人举起灰褐的茶碗,相视一笑,静静地品著,婆婆有如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气色,栀子花不减那浓郁的芳香,却无声地见证了老人的简淡生活。

不远处就是那熙熙攘攘的街道了,回望小院,有若陶潜的那首《饮酒》,“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想起那些在整日轰鸣的工厂机器上生产出来的成桶成箱的米酒,似乎少了米粒的糯香、陶碗的土香,也少了几丝相伴相生的花香,没有了双手的精工细作,也少了静默的等待,怎会有如此的妙不可言呢?

几年后,一位老人在小院的摇椅上携着花香离开了人世,他的老伴平静地端起一碗米酒洒在他的灵前,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声音微微颤着:“这酒,也算伴着你一生了。”又过了几年,两碗清酒整齐地摆在了石桌上,任凭一树栀子,花开花落……

走出小院,漫步在碎花小径上,一路酒香相送……

老师细评:

朱光潜认为,文学到最高境界必定都是诗,诗的境界是艺术之境的巅峰。这篇叙事散文就洋溢着浓郁的诗意。文题化用刘梦得的名句“飞入寻常百姓家”,文中无论是直接引用陶潜的《饮酒》,还是在行文中努力实践的绘画美、音乐美,都在营造一种浓浓的诗意。文中“熹微的晨光”“清甜的酒香”“青白色的酒糟”,再加上平平仄仄的音韵、“薄薄”“酽酽”等叠词,让阅读者或微醺,或沉醉,在诗意中陶陶然。

洛夫反对三人以上的群饮,认为戏剧式的闹酒缺乏一种情趣。的确,情趣也是文章的真意。你看,“两位老人举起灰褐的茶碗,相视一笑,静静地品着”。举手顾盼间,品咂回味中,分明是久违的文人情趣。在文章所有的作料中,情趣是最好的一种,而且不像别的作料一样,要把分量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这种作料总是越多越好的。

本文的人物描写也可圈可点,刻画人物时用“刻刀”和“锉刀”,使人物形象呼之欲出。例如,写婆婆做酒时用了“取”“盛”“排”“包”“揉搓”“封”“裹”等动词,写出老人平静、恬淡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态度,语言功力了得而不见斧凿痕迹。

(指导老师:侯卫东)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