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北京地铁:喜悦和悲伤汇集,映射人世百态

作者:杨海

作文君

如果要用最简单的元素来展示一座城市的庞大,地铁线路图一定是最恰当的选择之一。这些纵横交织的线条,不仅铺开了整座城市的地理空间,也承载着每天数以百万计的城市人口流动。北京运营着全世界最繁忙的地铁系统,仅地铁司机就超过6000名,相当于两所大型中学的人数规模。2017年,共有38.7亿人次乘坐北京地铁,比同年全国铁路客运总运量都要多。这座城市几乎一年开通一条新线,只用了不到15年时间,地铁线路图就从“一圈一线”变成了现在的“电路板”。很多人每天都乘坐地铁,却对这个庞大的系统知之甚少,白天乘客不懂地铁夜里的黑,其实一天24小时,地铁一刻都没停止过紧张的运行。下面,我们就跟随本文作者,去探寻那些藏在北京地铁背面的人群、故事及奇迹。

一天喝掉11包咖啡

2018年11月一个周二的下午5点,地铁司机王凯华冲了当天的第7包咖啡。他要对抗的是困意——这个职业最大的难题之一。在休息室里,十几箱速溶咖啡堆放在墙角,有两米多高。最多的时候,王凯华一天喝了11包咖啡。

王凯华每天的工作场所是不到3平方米的驾驶室。为了防止眩光,列车行驶时驾驶室里不允许开灯。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穿行在幽暗里,他羡慕那些开地上线路的轻轨司机,“至少能看到一年四季的变化,晴天阴天、下雨下雪时都不一样”。

地铁司机除了忍耐枯燥,精神也要时刻紧绷。

王凯华已经在同一条线路上往返了2500多个来回,每天要重复960次标准化动作。“我闭上眼就能判断出车的位置。但是一想到后面还拉了1000多人,我还是紧张。”最尴尬的是行车时忽然想上厕所,遇到这种情况,司机要向行车调度中心请示。得到同意后,司机要从停站上节省出时间。“有时厕所要分几次才能上完。”

车门一开,地铁就像吐了一样

西二旗站是北京最擁挤的地铁站之一,每天有30万人次在这里乘车,比春运时北京西站每天的客流量都要大。人最多的时候,等候上车的队伍能排到20多米长。在这里,平均每月有20只鞋、70多个背包玩偶挂件掉落在站台下的道床上。站务员捡到的最贵重物品,是一个装有5本房产证的公文包。一位老太太曾经形容乘客在西二旗下车的场面:“高峰时车门一打开,地铁就像‘哗’地吐了一样。”

面对如此复杂的早晚高峰,维持整个车站秩序的只有27名员工。车站里是典型的“夏热冬凉”。夏天时,“站务员的衣服没有干过”。到了冬天,穿堂风从“两头透气”的车站毫无障碍地通过。最冷的一天,车站二层站台上的温度达到-26℃。

和地铁司机一样,地铁站务的晚班也要负责当天的晚高峰和第二天的早高峰。往往深夜1点,休息时间才会到来,而3个半小时后,新一天的工作又将开始。车站旁的便利店每天迎接的第一个顾客,永远都是过来买早餐的地铁员工。

“这是终点站,该回家了”

西二旗站是个属于年轻人的车站,这里被各种软件园、科技园和创意园包围,有大量自嘲为“码农”的程序员,也有手里握着几个项目的创业者。每到节日,这里会有很多捧着鲜花或者礼物在站台上等候的小伙子。每年情人节,晚上结束运营后,车站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瓣,也有成束的鲜花塞在垃圾桶里。

西二旗地铁站是一个喜悦和悲伤汇集的地方。有人刚刚挂上一通电话,就在车站里忍不住笑出声;也有人垂头丧气,领带松开,木然地站在站台上;有蹲在站台上“哭到崩溃”的女孩;也有瘫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中年男人。

这里有人失恋,有人失意。

与西二旗站不同,在7号线终点站焦化厂站,每天最后几班地铁在这里停靠后,就要继续向前开进车辆段。站务员车厢“清车”时,经常遇到抱着背包在车上睡着,不知坐过多少站的乘客。每逢周末、节假日,车站里会有醉酒的乘客,讲不清自己的家在哪里。“这是终点站,该回家了。”每次试图叫醒这些人时,站务员都会这么说。还有一些刚来北京的外地老乡,明明要去西客站,结果两个小时后,坐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焦化厂的站台上。

地铁站就是这样的一个集合,都市里的现代人在这里集中亮相。它就像城市的一个平行世界,映射出人世百态,展示出人们真实的样子。这么多年来,有人每天都会出现在地铁站里,有人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但是地铁每天还是会准时停靠在站台,就像这座城市,从没有中断过它原本的节奏。

一锤子下去,蝙蝠呼啦啦飞过

司机和站务员都休息后,地铁线路工人就要开始工作了。每天零点后,北京的地铁隧道里都会有200多个工种、超过1000名工人在同时忙碌。这里不是摩天大楼、熙熙攘攘的北京,这里是地下30米,没有半点声响的北京。

姜胜负责10号线金台夕照站到分钟寺站的巡道工作,这段线路长7.8公里,一年下来要在隧道里走1400公里,检查超过12万个轨道零件。损耗最快的是袜子,姜胜每个月最少要穿坏5双棉袜。他自称“脚王”,他的微信运动排名里,几名巡道工工友长期霸榜。

隧道里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冬天时,洞子里有一些猫狗的尸体。到了夏天,隧道里会有蝙蝠,一锤子下去,一群蝙蝠呼啦啦地從头上飞了过去。大部分时候,巡道工作都很难有收获,但每次微小的发现,都是关系到列车运行安全的大事。

每天凌晨3点左右,姜胜从隧道出来,走上站台。他是一天中最早打开地铁站门的人。两个小时后,第一拨儿乘客即将到达站台,沿着他刚刚检查过的轨道,开始一天的工作。

(摘自《冰点周刊》,文章有删减)

故事:象征温暖、安全的地铁

作为大型地下工程,地铁在二战时把战备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伦敦和莫斯科的地铁站曾分别作为两个国家的临时最高指挥部,丘吉尔和斯大林在各自首都的地铁站里指挥作战,最终成功抵御了德军的进攻。在莫斯科保卫战期间,地铁“马雅可夫斯基站”还成为市民躲避德军轰炸的庇护所,207名婴儿在听不到炮火声的地铁站内出生。一位俄国作家这样形容战时的莫斯科地铁:“那时候,带红色‘M’标志的地铁成为人们心中温暖、安全、慰藉的象征。”

看点:中国第一条地铁

1863年世界上第一条地铁线在伦敦开通,这个几乎与电气时代同时到来的工业产物,直到近一个世纪后,才在中国被提上日程——1958年,当时的铁道部成立地下铁道工程局,并组建了设计处,中国的第一条地铁正式进入实质性设计阶段。1965年7月1日上午9时,北京地铁一期工程开工典礼在京西玉泉路西侧两棵大白果树下举行。那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条写有“北京地下铁道开工典礼”的白字红底横幅挂在会场上。1969年10月1日,第一条地铁线路建成通车,北京也成为中国第一个拥有地铁的城市。

镜头:地铁上的读书人

2018年春节过后,编辑朱利伟开启“地铁上的读书人”系列照片的拍摄,4月份,她的照片被豆瓣网推送到首页,“地铁上的读书人”成为热门话题,她也在8月中旬登上了白岩松主持的节目《新闻周刊》。(本刊2018年第19期刊登有《地铁里的读书人》一文,素粉可自行查阅。)从倚靠在车厢连接处读《无人生还》的姑娘,到埋头苦读大部头书《悲惨世界》的青涩少年;从读《人类群星闪耀时》的沉静女士,到拿着老花镜翻看太宰治《斜阳》的儒雅先生,书成为“一座随身携带的小型避难所”。朱利伟说:“不管他们在读什么,他们手里的书好像都在发着光,在疲惫的身躯里边,还能够藏着一颗喜欢阅读的心,我觉得这样的人,内心一直有一种向上的动力吧。”

美诗

创造日

□[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译/林洪亮

实际上这根本不难。

上帝创造了世界,

是在多久之前?

不久。就在今天清晨,

大概一小时前。

因为花儿正在开放,

还未彻底开完。

(摘自《米沃什诗集》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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