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依靠

那年某个黄昏,刚下过一场阵雨,院里落了一地桐花。5岁的我在蹚水玩,裤腿上沾满斑驳的泥点。

随着“吱呀”一声,大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位身穿军装的男人。妈妈恰好从厨房出来,抬头一看,两只脚像被施了魔法,目光在男人的身上定住了。

男人咧开嘴直笑。妈妈揉了揉眼,惊喜地喊道:“你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妈妈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把我拉进怀里,指着眼前的男人,说:“妞妞,快喊爸爸,他是你爸爸。”我挣脱妈妈的怀抱,跑进屋里,完全不顾及父亲的感受。

父亲是一位军人,常年驻守边防,回家探亲的机会屈指可数。因此,年幼的我对他印象模糊,只觉得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感。

父亲在家里住了3天,便急匆匆地返回部队。

8岁那年,妈妈带我来到父亲所在的部队。又见到父亲,我拽着妈妈的衣襟,躲到她的身后。父亲握住我的手,紧紧地贴到胸前,眼里满是疼惜与自责。

我和他依然如在两岸,隔着清清浅浅的溪,内心无法交融。倔强的我用沉默来对抗父亲的自私和不负责任,不肯叫他一声“爸爸”。多少个静谧的夜晚,父亲走进我的卧室,借着微弱的月光,为我盖好被子。我侧着身体,假装睡觉,心里十分厌烦。

直到10岁的一天,学校召开运动会,老师让学生自备运动鞋,父亲冒着大雨,步行到市里,为我买回一双白球鞋。望着淋得透湿的父亲,我突然很感动,在舌尖上转了无数次的“爸爸”,终于脱口而出。

随着年龄渐长,我慢慢理解了父亲。作为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既然选择了参军,就意味着奉献与付出。其实,粗犷的他一旦柔情起来,竟让人心里溢满温暖。

12岁那年,有一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然后翻过两座山头,来到人烟稀少的后山。这里黄花菜长势茂盛,遮住了一个个峭壁,美丽的花朵染黄了整座山,格外富有诗意。

我松开父亲的手,如一只快乐的蝴蝶,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快乐地奔跑。父亲打开帆布袋,开始采摘黄花菜。不久后,父亲抬起头,却不见我的身影,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父亲穿梭在波浪般的花丛中,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他终于发现了我——我不慎坠落峭壁,被一截树桩挡住。他把我拉上来时,我吓得面容失色,依偎在他的肩头啜泣。

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那个夏天,父亲背着我,沿着弯弯的山路,唱着军歌回家的情景。父亲用浑厚的歌声驱散了我内心的恐惧,那一刻,我冰冷的脸伏在他宽大而温暖的肩上,多让人依恋啊。

父亲喜欢读书,他常边翻书边诵读,然后无限深意地瞥我一眼。可我不喜欢阅读,更不喜欢写作文。在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仍坚持为我购买课外读物,《名人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童年》等,塞满我的小书柜。父亲总是说:“书中有精神营养。”慢慢地,我喜欢上了阅读和写作,对父亲也充满崇敬。

现在,我偶有文章发表时,父亲总是给予热情的鼓励,他笑着说:“书有尊严,读书人有尊严。”他用汩汩流淌的父爱,把情怯的我灌溉成一朵夏日玫瑰。不知从何时起,当年英姿飒爽的他腰杆已不再挺直,双鬓添了缕缕白发。父亲感慨地说:“你们长大了,我也老喽!”听了这话,我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

窗外又下起了雨,往事随着雨滴溅出记忆的水花。我在心里默默地感念,父亲用坚实的臂膀为我撑起一片晴空。他是我今生最温暖的依靠。

名师点评

本文语言生动形象,感情真挚。作者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了“我”先后对父亲产生的排斥、厌烦、感动、依恋、崇敬、感念等情感。结尾点题,首尾呼应,深化主旨,表达了“我”对父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