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怅闻

作者:胡文捷

有时,一个夏天只容得一个故事,简单,漫长,快乐又惆怅。它可以是一个回忆起来只有纸蜻蜓的故事。

当情感杂糅在季节里,这些时光通常有了别样的意义,对季节的回忆也会带有独特的感触。有时夏天是海浪翻涌之声和清凉扑面的水汽;有时夏天是黏在一起的两根冰棍;有时夏天又“把城市烘烤得像个烫手的山芋”……带着不同的感官,回忆中的夏天突然变得立体起来,时常有“蝉虫晦涩的嘶鸣”,偶尔有穿透凝固热气送来清爽的风,寥寥几笔勾勒之下,一个因为左脚踝的骨伤而逃课在家的女孩形象便跃然纸上。

如果是个未经世事的儿童,他可能会用一台游戏机打发一个又一个无聊而炎热的午后;如果是一个行过山水的青年,他可能会用一场小睡与周公相约。可是对于一个初长成的少女,没有什么比受伤之后在家中数秒度日更难捱的了。刚刚开始学会观察世界,因此格外敏感,也最容易体会到忧伤,纵然终日忙碌的大人们总爱称之为无病呻吟,可是少年人的世界啊,不就是被这种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忧伤堆砌起来的吗?

无人问津的少女,吃力地与世界沟通着,她把系着绳子的竹篮扔向窗外,反反复复地下降又拉起,无聊,但没有其他办法,因为这是属于少年人独有的空白与孤独。每一次的收绳,她也许都是心怀期待的,可是又明白这种期待必定会落空,毕竟成长到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已经知道精灵并非真正存在,又没有足够强大到建立支撑自我信仰和慰藉系统,因此在惶惶不安中度日。

那一篮子纸蜻蜓的出现,可以说是这个夏天和她的救世主。更致命和迷人的是随之而来的讯息,一张小卡片,带有淡淡的烟草气息——“心情不好时,放飞他们!”

对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纸蜻蜓变得美好起来。不再是粘腻如烫手山芋的夏日,也没有了烦扰的蝉鸣,突然之间,这个夏天变得平和而光滑,天空湛蓝,无风无波,与此同时,花盆里带着馨香的玫瑰被折下,成为问候与感谢的薄礼。

以纸蜻蜓为契机,女孩与大叔成为奇怪而有趣的“笔友”,通过一个小小的竹篮,用原始粗糙而单纯的方式传递着讯息。明明住在上下楼,却从来没有约见过。梦幻而纯真,为彼此留下不可跨越的隐私空间,成为近在咫尺却又不曾碰面的挚友。在这个独特的空间里,他们成为灵魂沟通的伙伴,于是女孩忘记骨伤的烦恼,也不再觉得这些夏日如此难熬;于是男人在女人喋喋不休的刺耳声音、孩子的哭闹声和终日平庸里,也能有方寸安逸之地。

少女時代的伤感因为纸蜻蜓背后的宽容和耐心而得到安慰,同时,她也为楼下不曾谋面的朋友不甚幸福的遭遇而担忧。可是第二天早上,她在楼下的草地里看到一大片纸蜻蜓飞过的痕迹。想起了这个夏天故事最开始的时候,篮子里收上来的纸蜻蜓和那张卡片上的字——“心情不好时,放飞他们!”男人放飞了很多纸蜻蜓后离开了,有关这一个夏天的故事也结束了。

他们只做过短促的不曾谋面的朋友,他安慰她,她倾听他。后来他消失了,而女孩在纸蜻蜓的故事里,默默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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