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

作者:尹林

上榜理由:★★★★

当第一缕晨雾升起时,我便知道,该起程了。

村头的那棵古树已有百年历史,枝叶上还凝着未干的雾水。空中弥漫着星星点点的尘雾,朦胧了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也模糊了那只哼着小调,缓缓而来的渡船。

我踏过石桥,桥面像是结了霜般冰冷刺骨,寒意透过草鞋,窜上脊背。迎面走过一位女子,眉眼弯弯,面容清秀温婉。我心叹可惜,此去经年,怕是再没机会见一面了。

昨夜我枕着手臂,在屋顶上思索了一整晚。瓦下厅堂中,又有谁说起了那繁华不似人间景的长安,我从未见过,只是看那纸上随笔闲谈,便不住向往。

我想起曾在书上看到的长安:那里沿街铺户小摊数不胜数,人才济济,是无数读书人的心之所向。

我不想一辈子困于孤山之中,毫无抱负,于是毅然离开家鄉,去往心中的长安。

船夫停下双棹,用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问我去往何方,我报以微笑,说出了那个在心中念过千万遍的名字,在脑中幻想过千万次的地方:“长安。”

渡船在流水中渐行渐远,我扶舷回望,微光中,村落只剩下淡淡的轮廓,炊烟渐次升起,却又被风吹散。我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心蓦然空了一块。

不知行了多久,空中已有了些许寒意,船终于在江南的某一小镇停下。临行前,船夫与我说:“只需一路向北,便可抵达长安。”我谢过,小镇夜晚凉如水,我裹紧身上的棉衣,恍然间,竟有些许思家之情。

到小镇时天色已晚,沿街商铺尽数关门,偶尔看到几户人家的窗内倒映着烛火,在青石板上投射出暖暖的光亮,我却无心歇脚。

沿途的风景已尽数遗忘,只依稀记得处处溪流纵横,锦鲤成双嬉戏,溪边两岸皆是苍翠的垂柳。

不久之后,又路过长江边上的一小城。城里有条贯穿全城的长街,街上熙熙攘攘,我却不觉拥挤与吵闹,反倒觉得小贩的叫卖声都婉转动听。等我到洛阳时,花早已开过了几转。记得当初离家时,桃花开得正盛。后来似是秋凉,又几时,江南微雪,只有梅花临寒而放。而如今的洛阳城,早已开满牡丹。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软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慢慢走着,不经意间地抬头一望,便看见那巍峨的城门上写了“长安”二字。长安城与书中描述无二——楼阁重重,殿堂浩浩,商铺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我却无半点高兴之情。

这并非是我想象中的长安,我心中曾有一幅画卷,画着它的模样。而如今回想,竟是半分也寻找不到那朝思暮想的景象,有的只是我的故乡。

长安的天气多变,只一个愣神,天上便下起了小雨。雨淋湿了这长安的繁华与沧桑,朱红的宫阙在雨中更显朦胧,似一场梦。

我迷茫地站在长街之中,看着行人四处躲雨,蓦然回首,却连来时的方向也寻不到了。

那年转身离去,船随流水远离河岸,也远离了故乡,故乡是否依旧?在千万里外的长安,我怅然回看。

我洒千斛明珠铺这一路 ,梦醒时,都归入尘与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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