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慧怡

假如今天你弄丢了图书馆的一册藏书，可能需要支付罚款，或丧失借书资格。但你若生活在中世纪的欧洲，会发现弄丢书的后果要嚴重得多。

泥金彩绘手抄本是中世纪文化传承的主要载体，而制作手抄本极其费财费力。一些当代艺术家用中世纪的材料进行制书实验，发现完成一页繁复程度远不及《凯尔经》的抄本都需要50个小时，而手绘一页“圣名文织”这样精彩绝伦的彩页大概需要一个月。考虑到依赖日光因而严重受制于天气的中世纪书写环境，完成整本书的制作甚至需要几年时间。

手抄本不仅贵比真金，而且往往是某个修道院或人群阅读某部作品的唯一途径，是缮写士们几年甚至十几年伏案劳动的成果。丢失一本书不仅意味着物质财富的丧失，更意味着失去获取某种知识的独一无二的钥匙。由此你可以理解，为什么少量对公众开放的中世纪图书馆每个座位旁都垂着铁锁链，并且诸多手抄本的扉页上都写有“护书诅咒”短语或短诗。

比如12世纪德国《阿恩斯坦圣经》的拉丁文“护书诅咒”是这样写的：“假如任何人偷走这本书，愿他死去，愿他在煎锅里烤焦，愿癫痫和热病击倒他，愿他在刑轮上转动，愿他被吊死。阿门。”14世纪尼德兰百科全书《自然之花》中抄有一段“护书死亡宣誓”，告知借书者要郑重起誓，一旦借书不还，他本人就会死去。

除了海量宣称窃书者将直接被开除教籍的“护书诅咒”，人们还能找到不少诗意盎然但效果类似的版本，如：“这本书属于罗切斯特修道院，任何人若是偷走它、藏匿它、私藏它，或损毁、刮掉、删除这条铭文，愿他的名字从生命之书中被删除。”这些在现代人看来虚张声势的诅咒在中世纪具有实实在在的威慑力，有效到时常有偷书贼想要删去它以逃脱诅咒的程度。

假如你觉得这些血淋淋的“护书诅咒”不符合中世纪教会忍耐、宽恕等伦理准则，那就想想誊抄工们恶劣的工作环境（采光差、容错率低、工时长、工资低或干脆没有），以及他们付出的艰辛努力。或许你多少能理解他们为何选择了“护书诅咒”来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

还有一些针对动物的“护书诅咒”同样精彩纷呈。一名1420年的荷兰缮写士发现自己抄了一半的羊皮卷在夜里被猫尿湿了，他只好把剩下的半页留空，画上一只猫咪和两根直指尿渍的手指，添上这段针对全体猫族的“护书诅咒”：“此处留白是因为一只猫夜里在这里撒尿。诅咒那只恶猫，也因此诅咒其他许多猫！下次一定当心，不要把书摊开在猫晚上出没的地方。”

（摘自《读者·校园版》2020年第13期，有删改）

素材任意门

中世纪手抄本那些事儿

中世纪的书籍都是手工制作的。抄写之前，修士们必须把羊皮刮干净，用浮石打磨光滑。羊皮上的瑕疵要切除。接下来，抄写员用尺子和小锥子在羊皮纸上绘制线条和分栏。纸张准备好以后，书写员把空鹅毛笔管插入嵌在桌子上的牛角里，吸满墨水，开始抄写。为了防火，抄写室是不允许用蜡烛的。抄写员不能闲聊。为了保证抄写正确，他们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除此以外，安静也是虔诚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