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悲伤留给自己

作者:明灯

不久前,一位许久不见的好友相约见面。本以为是相谈甚欢的机会,不料好友却大倒苦水:男人不易、居家不易,中国不易、hard模式……我对这些回应寥寥,交谈自然索然无味,难以尽兴。

并非交浅言深,而是我向来不喜聆听,也不喜和人分享生活中的悲伤之事。聆听喜悦非常简单,即便是与己无关,做出欢欣之意、吐露恭维之词也不必耗費多少精力,交谈一番自然是皆大欢喜。聆听悲伤则不然:聆听者首先得专心致志,不至于因错过对方只言片语而无法接下话题;为显得不那么冷血,还要不时带入情境,义愤填膺帮助倾诉者抨击千里之外的“敌人”;为显得不那么无能,进而要出谋划策、排忧解难、苦口婆心……一番倾诉结束,倾诉者固然一抒愤懑,聆听者也如释重负。

简而言之,当你和身边人分享悲伤时,实则将自己摆放到了易碎品的位置。聆听者必须小心翼翼、忐忑不安摆正自己的态度,照顾到对方的每一分感情。而很大可能是,大部分人并不了解你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也没有真正兴趣去了解“悲伤”的前因后果和各种细节。大同小异、纷至沓来的安慰、言不由衷的抨击……你以为是踏实的堡垒、出自肺腑的安慰,其实不过是虚幻的空中楼阁、万人一致的敷衍。加缪在《鼠疫》中便一语道破了这种“友好氛围”的真相:

“倘若我们当中哪一位偶尔想与人交交心或谈谈自己的感受,对方无论怎样回应,十有八九都会使他不快,因为他发现与他对话的人在顾左右而言他。他自己表达的,确实是他在日复一日的思虑和苦痛中凝结起来的东西,他想传达给对方的,也是长期经受等待和苦恋煎熬的景象。对方却相反,认为他那些感情都是俗套,他的痛苦俯仰皆是,他的惆怅人皆有之。”

喧嚣的社会下,共情能力缺失是一方面,更深层次原因是对方可能并不具备拯救你的资格。正如我们食不果腹时很难分享出自己的食物,情绪也是如此。我们倾诉时,都假定对方有良好的心情、或趋于圆满的精神状态,从而心安理得享受片刻接济。另一种可能是,对方“难念的经”更甚。鲁迅在《而已集》最后一篇《小杂感》里写到这样一句:“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相信“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绝不是天性冷漠的“看客”,他看到了陌生人的悲,他看到了陌生人的欢,他能感受到一切,却无力去回应。而很多时候,我们不必、也不能苛求对方。

也许我们并不缺少千篇一律的安慰,而缺少一颗强大而独一无二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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