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

作者:姚谦

  专栏写了快两年,写的都是朋友,且大都是因为工作而结识的人,从未写过家人。我是刻意的。因为我隐约感知到,描写家人的另一个意义,就是揭穿自己,那个好不容易收藏起来的我。但是年已半百的我,是该面向自己了。

  我妹妹,一个除了母亲以外,我认识最久的女人。她小我三岁,没有什么不能跟她说,童年家中管教甚严,很少有在外交友结伴的机会,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她是我唯一的同伴。但跟她说了我也有些担心,因为只要惹她不高兴,所有秘密必然成了她告状的材料。然而童年的我仍然不知悔改,还是把她当作倾诉对象。青春期使我变成一个较孤僻的人,两人交流也渐渐少了,那时候的她,转变得比小时候外向开朗,总是忙碌着与各方好友们来往活动,我则躲在自己的书本与音乐里,房门总是掩上。

  后来我出外读书、到台北工作,倏忽十年就过去了,我们各自在自己的青春里,交集更是少了。她在老家是一位颇受欢迎的钢琴老师,偶尔回南部老家,我们都像许久未见的朋友般聊个不停。唯一不会多说的就是爱情进展,也许是性别差异,也许是我们在意识到爱情时,已经习惯分开各自面对,那是我们人生里唯一没有交集的部分。

  直到一日家庭聚餐,父亲震怒地训斥她:“你不知道世界上,寡妇最大的制造者是警察吗?”我才知道那位多年前开始,常站在巷口转角处与妹妹见面的高瘦男子是做警察的,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她,只见她默默流泪不止地吃完那一餐。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父亲接受了这婚事。婚礼前妹妹出门拜别时,我泪流满面,直到在教堂举行婚礼时我还抽泣不断,妹妹倒笑容如花。

  婚后妹妹一直住在娘家隔壁,妹婿对爸妈殷勤孝顺。妹妹生第一胎女儿时十分辛苦,我十分担心。她生产后,我急忙南下探望,看着新到来的生命,既喜悦又迷惘。后来才知道,从未为人父母的我,到了三十多岁,因为妹妹的生产,才意识到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随后的二十年,我们仍然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忙碌、忧愁或欢喜,逢年过节的相聚,也都在长辈孩子为先的考虑下,匆匆度过。虽然交谈的机会依然不多,聊的话题也从日常琐事,慢慢转移到晚年生活的计划,偶尔妹妹会说些还未与她先生讨论的心事,我也变成了一个严肃的守密者,只聆听不多论,当个支持者。这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童年时,那没有选择、自然成形的相守之情。

  对照起此刻的爸妈,老年后他们有许多的慰藉,是来自同时年老的手足。我忽然深刻地明白,所谓老来伴,从传统的定义上是相守一生的配偶,但是在心灵之上,手足之情却是悠长生命的起初,然后越过大半生的青春与中年,又在最后互相支持的陪伴者——

  我妹妹。

  (潘光贤摘自《相遇而已:我要的是那一瞬间,而不是永恒》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素材運用】“我”和妹妹间的手足之情既是幼年时的陪伴,又是年老时的慰藉。著名作家萧伯纳曾说:“家是世界上唯一隐藏人类缺点与失败的地方,它同时也隐藏着甜蜜的爱。”这种爱是流淌在彼此血液里的一种无声语言,即使聚少离多,它也长久地存在着。

  【适用话题】陪伴;亲情;避风港?

  (特约教师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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