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非:文学中真正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人物”

作者:未知

作文君:你笔下的人物是怎样的?有很多同学说自己写的人物总是不出彩,脸谱化、平面化,不传神。写作好比画画,没有传神的人物,那幅画永远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那么怎样才能写出传神的人物呢?我们来看看知名作家、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格非是怎么说的。

当我二十多岁从事写作时,对于如何在小说里体现出某种知识和智力非常着迷。因为这种着迷,我对那种一眼可以看到底的故事没有兴趣,更希望在写作中跟读者进行一种智力上的游戏。所以我会写一些所谓别具一格的故事,《迷舟》就是在这种心态下写出来的。有时候我一边写作一边脑子里会出现很多大作家,比如我在描述某个场景或者描写某个人物的时候,我脑子里可能会出现麦克维尔怎么写《白鲸》的,会想跟这些大作家掰掰手腕:人家已经写得那么好,我有没有可能用另外一种办法写。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是写作当中非常迷人的部分。

但是最近这些年来,我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越来越多的写作以娱乐读者为目的,文学里最好的、最核心的东西被屏蔽了。这个东西,我称为真知。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里告诉我们的东西很多,其中就包括什么是文学的真知。文学提供一个媒介,需要我们去了解生活,然后获得我们对生活的某种感觉。而这样一种真知,在当下文学的创作和阅读中都缺失了。

就创作层面而言,现代作家和施耐庵那个时代的作家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能够利用的资源不是历史、神话和民间故事,而是我们的日常经验,因为我们要描写的是日常生活。

小说在今天遭到的最大问题就是不具备任何神秘感,不带有任何真正的情感,所有人物都可以互换而不具备特定性。一个写作者尽可以把故事编造得非常复杂离奇,因为今天有大量社会新闻来为之提供模板,并不需要多么高超的技艺。

在这种情况下,假设一个人具备很好的语言能力和讲故事的能力,是不是一定能成为好作家?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再高的才华,再好的讲故事能力,都无法帮助一个人真正写出生活中哪怕一点点的、充满光芒的真知。在日本评论家小林秀雄的觀点里,文学中真正重要的是“独一无二的人物”,而不是“宛如真实的人物”。我们之所以对文学作品中的有些人物不能忘记,正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他有强烈的特征。我们在孩提时代就记住的这些民间故事、这些历史传说,里面的人物飞檐走壁,有非常大的能量,具有某种传奇性,不管他真不真实,他是独一无二的。

汪曾祺也说过,文学写作最重要的前提是你要钻到对方心里去;海明威当年教学生观察人物时也提出过类似的要求,就是一定要跟人物心意相通。

(摘自《文汇报》2019年12月4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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