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山与信仰

作者:张怡桐

我还记得三四岁的时候,人们都睡了,我偷跑到窗边,他抱我站上椅子,一伸手就碰到了月亮。

——题记

父亲不曾远行,可自我记事以来,却总是早出晚归。孩子总是很单纯,陪伴的时间好像就决定了爱的深浅。儿时总固执地认为他离我们这个家很远,离我们的全家福,离我和弟弟的岁月和成长很远。他很忙,忙于生计。清晨的第一声鸟啼掩于汽车的轰鸣声,夜晚车轮与石板地摩擦的声响好久才归于平静。在每晚的等待中,年幼的我看见了他回家的欣喜。在长久岁月的沉淀中,我直至现在才理解了他的奔波。

父亲是座山。世人说青山不老,我就天真地以为他可以长青。直到瑟瑟寒风凌卷的秋季,山尖开始发黄,以草为食的羊才从习以为常中真正感受到某种东西的流逝。

那天的傍晚昏暗得不像话,乌云堆积在一起,天地一片苍茫。透过门缝看刚回家的父亲,他一手撑着床沿,好半天才直起身子。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那是春风都抚不平的皱纹,肆意地刻在他脸上,也深深地刺在我心里。时间残忍,以让他老去的方式让我察觉到它的流逝。我看见父亲黑白分明的手臂,看见他疲惫至极时空洞的目光,看见他沉重的眼皮缓缓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下。在那个小房间里,父亲孤独又单薄。原来一直以来被我视若青山的父亲只是镀上金光的凡人。疲惫时,他也如我一样。只是,我能崩溃到号啕大哭,而他只能在悄无声息的黑夜里任凭内心坍塌粉碎。在第二天清晨,他又不得不如往常一样早起出门。

可父亲又是一座庙宇,即使坍塌,也仍然是信仰。父亲的皮卡布满灰尘,就像他身上不停流淌的汗水。他常来接我回家,那辆皮卡就成了我宣泄情绪的一方天地。我的眼泪不值钱,轻淡的,或戳心窝子的話,听了都委屈。常常是我边哭边流鼻涕,他边笑边给我擦眼泪。他劝我别老是掉眼泪,我应允;只是下次还哭。周边的人都希望我坚强,在良久陪伴的岁月里,他用行动告诉我——“在我这里,你是可以哭的。”父亲的皮卡是我情绪的大容器。他将我的难过与不安抛到银河的彼岸,如同儿时他抱我看月亮一样。

现在,轮到我外出求学了。他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又塞给我皱皱的钱。他留给我瘦削的背影又给予我冗长的注视;他饱经人间艰苦却让我去看花开遍地,吟成如诗人生。小时候,我总疑惑于他的早起,如今才明白叫醒他的不是闹钟,那是生活和责任。他的早出奔波是生活所迫,他的陌生情有可原。越长大越发觉他亲近,可遥远的他,还是亲近的他,始终都只是那个爱我情浓不可言的父亲。

在我这里,父爱是他,是我一生下来就能看得到的人,是一个用一辈子守护我的人。

有他,全天下的父爱都有了具体事例。(指导教师 朱伟)

点评

本文以浓烈抒情的腔调,吟唱出对父爱的深沉理解。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父爱如山,当为老生常谈,尽管动人却不易拨动人的心弦,可再加上父爱是“庙宇,即使坍塌,也仍然是信仰”,顿时熠熠生辉,令人眼前一亮。再配上较为浓烈的抒情语句和细腻的生活细节,使得文章具有独特的情感体验,那种依恋、理解以及对生活的透视与对抗,让人回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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