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那穿校服的影子

作者:张哲良

这两天微雨,空气很潮,就连墙边因无人打理而蛛网遍布的土墙上,都萌发出嫩绿的幼芽。最后的根茎顶破蛛网,在风中飘摇成了永不飘散的蒲公英,窗户上的点点雨迹朦胧着远方惨黄的路灯,竟折射出一种温暖,熟悉又陌生。

可睡眼惺忪的我却没有心情留意,手中举着的不是传说中的民国油纸伞,腋下更没有挟着本诗集——当一个人身着单衣瑟瑟发抖时,不要指望他能感悟到什么所谓的秋的诗意和雨的浪漫。跌跌撞撞地从校门口摔出来,我出于本能站到路灯下,心有余悸地回头望着校门口,不经意间瞥到——我的影子自己跑起来了。

是的,影子动了!它确实在跑动,甚至能看到身上披着的校服在随衣角颤动。我的脑中立即炮制出了一篇几十万字的烂俗小说,可我又突然把呼喊给咽了回去,因为我清楚地看见——我的影子还在!

是的,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它仍旧立在原地,镇定、无辜、不穿校服!我忽然想起自己没穿校服,难怪会认不出自己的影子呢。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影子总是罩着一身校服,自己的影子,别人的影子,怎么看都差不多,想来真是奇怪。为什么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穿着校服呢?明明学校并没有规定。

我想起了有一次我没穿校服,结果在跑操时,蓝白色的海洋中刺眼地夹着一抹黑色,随队列快速漂移。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在不跑操的那个下午我仍然换了校服来。

为什么呢?因为我怕和同学有差异,怕和大家不一样。这不只是我的怯懦,我用伽利略的屈服安慰自己,但没用。他只是向现实屈服,而我却渴望成为大多数,哪怕是沉默着的大多数。

正因如此,我才给自己的影子穿上校服。以谨慎为经,以沉默为纬,用从众缝合,把服从做拉链:我的校服,犹如装裹了各种情绪的布囊。我想起了之前逃走的影子的轻捷,就像没穿校服一样,我很羡慕。

脚步渐急,四周俨然黑了。影子们,不管穿不穿校服,都消失在黑暗中。随之,我也迷失在熟悉的黑暗中。沒有方向,自然不必跟从。黑暗不仅淹没了白昼,也成了人们内心世界的掩体,我喜欢黑暗!

突然,一盏灯在身旁绽开,我的不穿校服的影子出现在灯旁,像独行的夜航船,不清楚航线却明白目标。这条小路的灯,每晚10点钟总会准时亮起,一盏接着一盏,次第开放,指引我回家的路——要是能一直延续到未来就好了!

我向着灯光亮起的方向奔去,我的不穿校服的影子,跑得很快,不多不少,正好与我羡慕的一样。我仿佛此时才意识到:今天我的影子也没有穿校服!

所以我想,一个高中生,不穿校服,更容易看到自己;再穿过一段幽暗的小径,便能看到自己的心事,能看到明天……

肖尧留言

我们单位附近有一所很有名的中学——成成中学。每天午饭时间,路过成成,总能看到大批学子穿着校服,推着自行车出出进进。我被淹没在校服中,感受着与他们一样的青春气息。每每心头总有暖意:穿校服的日子,真的美好。那不穿校服呢?你也还是学生,但好像缺少了一份身份认同。不过,不穿校服也有好处的,比如,如作者所言,可以“更容易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我的心事和明天。所以,校服是我们的标签,但我们又远不只是一身校服可以定义的。我们的世界,无限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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