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儿童的命运

作者:葛水平

乡村儿童的命运,是面对乡村无限的寂静定型的。

在故乡大山的褶子里,有好多零星村庄,它们分布在山腰或山沟里,村庄的孩子们在这样一种环境中长大,到上学的年龄,常常是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的村庄上学,间隔的距离在视线之内,却不能用脚步来丈量。我听村里来的人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有一个孩子叫军,因贫困,家里迁移不到大村落户,村里就只剩下一个学龄儿童,村庄原有的一位李老师,年迈退休就在村里教了军一个学生。两年了,一个学生,一个老师,冬日在小炉台上,老师和学生面对面坐着,火炉上煮着教师的午饭,军在炉台上朗朗读书。

我在一个夏天,坐班车经一条流速平缓的沁河走回村庄。一路上,河谷迂回,烈日炎炎。偶尔会碰到一个山道农人,他悠然地走着,手中牵着一头毛驴,驴脖子上的铃声叮叮咚咚地悦耳,农人饱经风霜的眼角被岁月添满了细密的纹络,他指给我通向“军”住的屋子。天空有飞鸟,我从农人身旁走过时,我感到淳朴的农人的心像这土地一样厚实。我从蜿蜒的小道攀援走近村庄时,在村口一棵古槐树下看到了一个孩子,两腮红扑扑的,许是骄阳的馈赠。孩子看着我笑了,那笑透着一股子野性。他就是军。

很自然,我成了他家的客人。不巧的是老师回家了。在与军共度的一个礼拜里,我深感他的勤劳、朴实、善良、勇敢,当然,更多的是他对知识潜在的渴望。他常从海拔1000米的山上帮助家里伐木砍柴,暮色中回家,还要烧火做饭,唤牛归宿。父亲是一个四十开外长年累月的老风湿病人,见了我开口便指着火炉上温着的大叶茶,让我喝。我看到那张脸粗糙得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军的妈妈忙碌着地里的农活,还要照顾军的爸爸。军更大的愿望是上中学,到山外那些灯灯火火的城市走走。从他的眼神里,我不得不坚信:外面的世界有他未来的梦。

在村庄里,我和军一起上山砍柴、放牛。在山野无声的寂静里总有一种“静听水无声”的空旷。军走到山崖上朝着远处喊,声音在山林间扩散开来,正在落下的太阳就在他的背后,使他小小的身影洋溢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光彩。看着军,看着远山的苍茫,使我对军未来不可知的命运充满了敬畏之情。

我和军赶着牛往回走。在走进村口的一间屋子里,我看到有炊烟升起。军向前跑去说李教师来了。我把头刚探进屋里,首先感到的是一股强烈的浓烟味,从烟雾中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李老师说,我已经退休了,孩子们也都住在县城,因为军,我不忍心从小就让他失学,才义务回村教他。

所幸的是有这样一位老师教了这样一位学生,他们如同父子。军这时站在山垴上,用手指着一处很远很远的地方,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注目神往,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他到底在神往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一种默契让我眼光也不禁审视起四周。茫茫群山,眼光所能触及的一切依然是空旷的茫茫,无限的寂静。或许,军所能望见的东西,也许是天边的云中透出的霞光。

走出村庄时,李老师送我到村口,军送我到山下。山风隆响于山谷峭壁之间,极目远眺,千沟万壑的群山宛如凝固千年的大海波涛,涌起在西天极部的苍穹。在西边山的顶端,有一座钟置于寂寞的神庙,军就在那里,夜晚远眺城市的灯灯火火,看着无边的未知,一颗心梦想着远方。

军在我的前面跑来跑去,四周寂静,由此我想到城里的孩子,他们在明亮的教室学习,在网上交友,穿梭于城市的娱乐场所,牵着父母的手,使他们看上去很幸福。军却要在小学三年级时辍学,面对贫困,而贫困中失学的儿童在乡村又有多少呢?

相 关链 接

留守儿童是指外出务工连续三个月以上的农民,托留在户籍所在地家乡的由父母或其他亲属监护接受义务教育的适龄儿童少年。

根据权威调查,中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超过了6500万人。留守儿童多由祖辈照顾,父母监护教育角色的缺失,对留守儿童的全面健康成长造成了不良影響,“隔代教育”问题在“留守儿童”群体中最为突出。年事已高、文化素质较低的祖辈监护人基本没有能力辅导和监督孩子学习。农村学校受办学条件、师资力量、教学理念的局限与制约,针对留守儿童的需求提供特殊有效的教育和关爱力不从心。学校与家庭之间缺乏沟通,家庭和学校监护不力,导致相当数量的留守儿童产生厌学、逃学、辍学现象。

鉴于此,国务院已公布了《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提出从家庭监护、政府责任、教育任务、群团组织、财政投入五个维度着手,建立完善农村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从源头上逐步减少儿童留守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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