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I1

作者:张力

冷寂荒凉的冥王星,在临近毕业季的时候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这是我十八年的生命中未曾遇到过的盛况。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屈指可数的几个星际航空港开始昼夜不停地运转,但接待的鲜有大型飞船,绝大多数只是小型飞艇。

这种小型飞艇是富裕人家的标配。从飞艇上步伐优雅地走出来的,多半是一对中年夫妇和他们十七八岁的子女,间或还有四位老人。

最初我不禁纳罕:在这并非寒暑假等旅游旺季的时节,这样一些条件优渥的家庭千里迢迢地飞越大半个太阳系来到偏僻落后的冥王星,究竟是受到什么力量的驅使呢?

幸而我的父亲是航空港的工作人员,这使得我拥有了一窥这奇观个中奥秘的宝贵机会。

航空港的大数据系统显示,这些夫妇的身份,除了地球上的老牌权贵,还有金星的稀有金属矿主、火星的地产巨鳄以及木星的能源大亨等等。而他们的子女,无一例外都是和我一样的即将踏入统考考场的高中生。

父亲近来蹙眉的次数明显地增多了,家中香烟的消耗速度也加快了。某夜,我听见他颓唐地对母亲说道:“冥王星就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

我始终不敢同他探讨这散发着敏感气息的问题,直至临近统考的某一日,我所在的班级里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位“游客”。当这位操着浓重地球口音的“游客”扫视我们的时候,轻蔑的意味竟扑面而来。

我自然是恼怒的,却又不敢有所行动,毕竟他的底细是我们这里谁也摸不清的。但我终于下定决心向父亲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当我向父亲介绍了这一异常情况之后,他沉默良久,终是叹息道:“唉,冥王星这碗稀粥,觊觎者却是一日多过一日了……”

我难解其意。他于是向我解释道:“冥王星原本就资源匮乏,又是人类在太阳系迄今为止开发最晚的天体,经济落后,教育基础自然也很薄弱。为公平起见,文明委员会以前允许冥王星在统考中自行出卷。然而去年,冥王星也开始使用统一卷,但是由于学生缺乏训练,难以跟久经沙场的外星学生较量,所以我们在统考中垫了底。”

对此我是有所耳闻的。去年我们学校的统考分数之低,让全校师生大为震惊。

“但回归自行出卷已不可能。于是外星许多普通考生的父母,开始瞄准冥王星这颗有缝的‘鸡蛋’。”父亲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来踱去,“这对于冥王星的教育部门而言,是一个提升政绩的大好机会。于是二者一拍即合,统考移民就这样诞生了。”

“也就是说,这些外星学生一面享受着故乡优质的教育资源,一面却来这里占用我们的大学名额?”我大惊失色。

“正是这样,”父亲凄怆地回答道,“所以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更加努力地学习,然后在统考时考出好成绩,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抢去上大学的名额了。”

“我会努力的。”我紧握双拳,“当初我们的先辈‘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在如此贫瘠的冥王星扎下根来,不屈的血液始终奔腾在我们冥王星人的血管中!我将以自己拼搏的汗水证明,我们不会在这丑恶的现实面前低头!”

这冷寂荒凉的冥王星固然是座围城,外面的人想进来,我们是无法阻止的。但是里面的人,凭借着其不屈的意志,终究也能够闯出牢笼,朝着这漆黑却并非毫无光明的星空,发出自己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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