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华北。

初春，布谷鸟在槐树上啼叫。孙慧敏推开门，把马扎放在门口，然后便坐在上面开始给丈夫缝补衣服。孙慧敏今年25岁，她的丈夫在镇上干小工，叫刘耀。夫妻俩平日里生活拮据，刘耀决定趁着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去南方找份好工作。

丈夫离开家后，慧敏自己忙着家里的事务。前几年公公因生病去世，婆婆伤心过度也走了。到了芒种，前后院的亲戚也会来帮帮她。慧敏没有孩子，闲时，就去村头的小学里给教师们做饭，日子也过得清闲。入秋后，慧敏收到了刘耀的来信。刘耀在信中说自己去了广东打工，打算冬至就回家。

慧敏看完信，轻轻地将它放到抽屉里。每每想起刘耀时就看看，信被打开、合上、打开、合上……转眼到了冬天。

慧敏在学校做完晚饭，碰见了蔡翊妍，蔡翊妍是城里派来的语文老师，慧敏便和她聊了几句。得知慧敏和刘耀是包办婚姻后，蔡翊妍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慧敏，你可曾遇见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让你看见就会开心的人。”

“有啊。”

“是谁？”

慧敏羞涩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過年前两天，刘耀才回到家里。他给慧敏带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件黑色毛呢大衣慧敏特别喜欢。

“过完年，我们一起去广东打工吧。”刘耀点着了烟，若有所思地说道。

慧敏应了句好，拧了拧蘸水的抹布，开始擦过年要用的桌椅。

年后，慧敏便和刘耀一起到了汕头，她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工作。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慧敏却干得很起劲，她心里想着好日子总是要来的。但她渐渐意识到自己错了，刘耀开始酗酒，赚的钱更多用在烟酒和赌博上。她不理解丈夫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直到后来偶然间听到街坊们聚在一起谈论抚养自家孩子的事，她才恍然大悟。

慧敏开始怀念那些在槐树下缝衣服的日子了。

1989年，仲夏。

这天晚上，刘耀和慧敏吵完架，又拿了床底下的钱出去了。慧敏坐在饭桌前，任由眼泪滑过苍白、瘦削的脸庞。

1992年，孙慧敏32岁，她已不再年轻。

她决定要离开刘耀，于是在四月辞去了工作，来到了深圳，这一次她想真正为自己而活。

刘耀发现慧敏离开后并没有四处寻找，只是当晚和朋友在小店喝了许多酒，胡言乱语，抱怨生活。他在广东早已迷失了方向，一味渴求金钱和安乐，却一直求而不得。是啊，婚姻是围城，生活是围城，金钱更是围城，只是拘囿者苦，超脱者幸罢了。

1998年秋，阴雨。

慧敏撑着伞去商量进货的事，在海湾大桥上，她遇见了落魄潦倒的刘耀。和刘耀擦肩而过时，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把脸埋进了深色的围巾里。

“慧敏？”她听见刘耀在身后叫她，但她并没有回头，对他们来说，成为陌生人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几年前，刚和刘耀离婚的时候，慧敏心灰意冷，但时间会抚平伤痛，让人学会释怀。

我见到慧敏时，她40岁，穿着酒红色的长裙，十分迷人。她笑着对我说她开始喜欢南方了。

我想，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