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作者:陈菀潞

这里的一切似乎未曾变过,或者说未变得更加荒芜。我踏上前往灵西的末班车,从未想过十年后我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现在,我看见眼前锈迹斑斑的指路牌,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径,蜿蜒来到他的墓前。墓碑上多了道裂缝,杂草蔓延而上,我小心地将包中的风筝残骸取出,埋进墓前的土地中。远处吹来一阵风,此时田埂上传来了孩童的笑声,我看见风筝在高空中自由地飞翔。而那不是他的风筝。

他是我的祖父。灵山脚下的砖瓦房里升起了袅袅炊烟,雨后穿孔的岩壁上砸下颗颗水珠,在泉眼中心泛起阵阵涟漪。祖父便坐在一片幽静间,戴着老花镜,耳边夹根卷烟,眯合着眼,忙着搭建起风筝的骨架。祖父是名手工艺人,小时候家中不富裕,便以做风筝为生。我幼时便是看着他做风筝长大的,而那多彩的风筝便是我儿时的梦。

我常常趴在篱笆前,等着祖父搬出板凳,从昏暗的杂物间内走出,嚷嚷着让祖父做风筝,那规则不一的木条很乖巧地被祖父一根根固定,一只风筝渐渐成形。我便在那泛白布料上涂上拙劣的笔迹,拿着风筝去灵山高处的平地上放飞,因为山顶头有一轮红日的衬托。而祖父会望着风筝飞过的痕迹,眼神飘远到灵山的外头去。我时常听见祖父低声喃喃:“我的风筝……”

灵山的风一直在吹,起风时,我的风筝便在灵山上空飞翔,那只风筝一直在飞,陪伴我飞过青葱岁月。而那个仲夏夜,祖父手摇蒲扇,缓缓道出他曾经流浪到灵西的经历。

祖父的风筝牢固,仅是外表褪去了颜色。祖父守着风筝,风筝守着我。祖父一直做着风筝,可他寻找的一直是属于自己的风筝。灵山蜿蜒盘伏,用一片林海将整个村子团住。这让我一直以为灵西的外头只有山,连绵不绝的山。祖父却告诉我风筝会带我飞出灵西,飞到远方。我用稚嫩的童声问祖父:“你要和我们一起飞走吗?”祖父单是摇头,目光望向远方,深沉地说:“祖父老了,不能一起飞走了。”他的眼睑垂落下来,带着血丝的眼里闪出泪光。

六岁那年,我搬到与灵西相隔千里的小城,祖父让我将杂物间内积攒的风筝放飞,任它们漂泊。因搬运得匆忙,我并未带上属于我的那只褪了色的风筝。如今,它已尘封于岁月里,一去不复返了。离开后,我无法融入快节奏的小城生活,愈加怀念起从前在灵西的慢生活。

原来灵山外还有小城,而小城里没有灵山,也没有灵山的风,可我要不自然地适应。起风时,我无法看见那翱翔的风筝,只见地上飞扬的尘土。不久后,我收到一个红木盒子,来自灵西。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只更精致的风筝以及祖父的笔迹!风筝上有一排远山和砖瓦房散发着灵山上风的清香,我想那是祖父的故乡。我没想到这是祖父给我的最后一只风筝。

祖父安静地走了,在一个起风的清晨。这么多年后我再次回到灵西,带着一个因空运散架了的风筝,同时带着深深的愧疚,但我想我该物归原主。我将一个载满祖父心愿的风筝埋进土里,期待着它生根发芽。

这就是祖父的风筝。又是一个起风的清晨,我站在灵山的高处,任心中的风筝飞向远方……

(指导老师:徐 琤)

老师说:自古以来,风筝除了玩耍,更有传递信息的作用。文章中的风筝从一开始连接祖孙两人,到后来连接灵山与小城,再到最后连接故去的爷爷和“我”,已经不单单只有玩具的意义。文章叙述生动,感情到位,读来令人頗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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