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英国广播公司BBC和探索频道联合出品了8集纪录片《人类星球》，用镜头探寻人类在最严酷的自然条件下如何适应环境，寻找生存之道。其中有一集，介绍了生活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丛林中的原始部落——科罗威部落。部落里的科罗威人为了远离洪水和丛林中的危险动物，在距离地面35米高的树冠中建造树屋。根据纪录片介绍，科罗威人“是世界上唯一居住在树屋中的部落”“对于科罗威人来说，树屋越高地位越高”。

《人类星球》播出后便广受赞誉，被称为“史诗般的纪录片”，在豆瓣上评分高达9.8。今年，BBC计划推出一部主题相关的新纪录片《我在部落的一年》。当主持人威尔·米勒德带着摄制团队来到巴布亚新几内亚，探访科罗威部落时，却发现部落里的人并没有住在几十米高的树屋上。部落里的人告诉米勒德，《人类星球》纪录片中的那个树屋并不是他们真实的家，而是为了节目效果、应摄制组的要求特意搭建的。事实上，他们居住的树屋根本没有那么高。2018年4月5日，BBC发表声明，承认在2011年播出的《人类星球》中，有关科罗威部落生活的内容存在不准确的叙述，违反了编辑原则。

摆拍和造假是两码事

实际上，这并非BBC第一次陷入“造假门”。那么，纪录片到底能不能摆拍？BBC在《记录自然世界的原则》（相当于BBC纪录片工作者的工作手册）中明确提出：“当野外实景拍摄不实际，或野外实景拍摄会对拍摄者或自然生命及其后代带来伤害时，可以使用圈养动物来描绘自然界的现象。只需注意不要在影片中宣称该场景是在野外实际场景拍摄即可。”

也就是说，纪录片不必完全忠实于自然，但这必须符合两个条件，一是，拍摄困难，将给拍摄者或动物及其后代带来伤害时可以使用圈养的动物代替；二是，不得给观众造成假象，认为这完全是摄影师在大自然中拍摄的真实场景。这在专业上，也被称为“摆拍”。之所以这么规定，是因为拍摄者有时候无法完全呈现最残酷、最真实的大自然，或是已经过去的历史。纵使技术进步得再快，时至今日，自然界中依然还有我们无法抵达的地方。

但问题是，此次BBC被爆出造假的镜头符合以上这两个条件吗？当然不。摄影师涉嫌的是造假，而不是复原自然的摆拍。摆拍说到底还是来源于真实，造假却是脱离了真实，这就有违纪录片伦理。在《人类星球》中，摄影师让科罗威人建造过高的树屋，只是为了营造拍摄效果、迎合人们的猎奇心态，这是愚弄观众、违背真实的造假，是绝对不该被允许的。

纪录片应追求真实还是好看

《人类星球》陷入造假风波，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没有对观众进行提示，作品给了观众实拍的印象，但实际上却是摆拍的。通过这起风波，我们可以讨论一下有关纪录片的老问题：纪录片究竟应追求真实还是好看？就纪录片这种体裁来看，真实性显然是其价值核心，但纪录片的性质也决定了，在其创作过程中难免要融入一些艺术手段。即便一部纪录片百分之百采用实拍，导演也一样可以通过镜头、剪辑、配乐等技术手段，呈现一个有情节的故事。

除非有一种纪录片，它拍摄了重要历史时刻的片段，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如“911事件”飞机撞击双塔，只要被拍到，这段画面就记录了历史。但这样的记录，注定是震撼和短暂的，想要了解前因后果，恐怕还得通过从大量素材中，选出有用的片段，组成一个完整的节目。多数情况下，真实事件往往冗長而乏味，观众不会想盯着一个摄像机监控画面，一动不动地看几个小时。但这也不意味着，因为观众喜欢故事，纪录片创作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虚构、造假，把假的包装成真的来欺骗观众。

纪录片创作的首要态度是诚实，诚实决定了创作者的格局，也决定了观众是否会真正进入纪录片。在守卫诚实的基础上，纪录片创作者可以适当进行技术上的创新与创造，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依然是观众的知情权要得到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