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逆旅

作者:陈绚

秋寒了,天地肃杀。万物慵懒的同时,蚊蝇也失去了夏日里惹人厌的活跃。它们是将死了罢!

蚊蝇的一生,可悲吗?

朝为红颜,暮成枯骨,想来是可悲的吧。可在晨光熹微中出生,在暮色夕阳中死去,“朝生暮死,尽其乐”想来又是幸福的。

所谓朝生暮死,谈的又岂止是蚊蝇?万物蚊蝇也,天地蚊蝇也。庄子道:“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泰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而纵观古今,又有“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铮铮之音。那么,什么是长久呢?

高二的历史课,学文化遗产。“遗”一字,可谓博大精深——连接生与死、灵与肉。每每读书,看秦始皇陵、明十三陵、圣母玛利亚大教堂、金字塔……心有戚戚,遂又想起了道家。《庄子》载:老聃死,秦失仅三号。为何?

曰:“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順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善哉斯言——适来,时也;适去,顺也!

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埃及,其第四王朝最为繁盛。吉萨高地上的金字塔,错落有致,千年不倒。日升东方,如太阳的神祇降临人间。古埃及谚语有言:“世人怕时间,时间怕金字塔。”而铸造这一辉煌的法老,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塔顶升起的太阳。我又有疑了:修建如此浩大的工程,却是为了后世的繁华,值得吗?这就如同一位葡萄酒的酿造者,闻的是酿造时的酸涩,却一辈子等不到酿成后的甘甜,值得吗?

为了无法预见的美好,值得吗?

将目光从世界那头,收回到这头。清末变法,由嗣同始。谭嗣同为变法而死时,中国大地满目疮痍。可他的这一身热血,换来的是中国一场彻头彻尾的革命。人之一生,何其短,何其憾,何其无能为力,何其为造化所弄,可为何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为不可推卸者、孜孜以求者,百死不悔?

在刘慈欣的科幻小说《赡养上帝》中,上帝们愿以所有的科技成果,换取人们的赡养。可人们发现那些高科技在当下无法使用,只有在现代科技发展千年后,才能与上帝赐予的知识对接。那么,人们该如何选择呢?是选择造福千年后的人类而牺牲现在的人力物力,还是选择拒不接受上帝的恩惠?

这篇科幻小说揭示了一个值得所有人思考的问题:我们与我们的后人有关吗?与祖先呢?与世界呢?

读《报任安书》的时候,我总是为那个小小的蚕室而痛,为里面的伟大灵魂而痛。司马迁与我有关吗?若说有关,他只是书中的一个名字而已;若说无关,他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活在我的记忆里,也可以说,他因我的记忆而活。

所以,有些人的生命是能够因为记忆而永恒存在的。

永恒有多长?生命有多长?朝生暮死,究竟是上天的诅咒,还是宇宙的法则?是奥汀的礼物,还是潘多拉的魔盒?

我想,这个世界上有极致的现实,就有极致的理想。哪怕坚持后者的人只有千万分之一,其存在的意义就已经超越了生命的长度。

朝生暮死,却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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