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即修行

作者:孙舒旸

孙舒旸是一个特别善于动脑的女孩。在语文学习中,她注意从源头上入手,通过多阅读、勤积累来夯实根基、提升素养。与现在为数众多的死读书的学生不同,她有的是灵气,这一点在她的作文中表现得非常显著。她绝少写那类充斤着常理、公理、大道理的所谓“议论”文,而常常把思维的触角探向日常生活。她的兴趣爱好也相当广泛,音乐、电影及多项体育活动,她都是忠实的“发烧友”或最积极的参与者。

最近在看侯孝贤的电影,观影时总觉得是在读诗。

应该是田园诗,不咏史,不言志,不遗世独立,而带着浓浓的烟火气,让我想起白珽的诗句“朱樱青豆酒,绿草白鹅村”。

导演喜欢在镜头前掩上两扇门,或是立起几根柱子,透过门和柱子,我们观看片中人来往穿梭,吃喝拉撒,嬉笑怒骂,真实得仿佛在观看自己的生活。导演喜欢长长的空镜头,九份的山、金门的海、女孩子被风吹起的发丝和裙边,一帧一帧,不紧不慢。不知为什么,望着这些几乎静止的镜头,我的内心会生发出一种特殊的感受。上一次产生这种感受,是在几千公里之外的青海喇嘛庙里,当我看到拖着长辫子的老妇人磕长头时……

也许,生活与修行,本来就是一回事吧?

小时候,奶奶总给我们做糖粥。用一只底部乌黑的砂锅装着粳米和水,大火烧开后,就得用文火慢慢地“笃”。吴地方言中煮粥叫做“笃”,跟“笃定”的“笃”同音。老一辈人生活的一大秘诀便是笃定。午后,灶上慢慢地煮着粥,锅里时不时“啵”一声冒个泡,又平息下来。旧藤椅上,奶奶戴着老花镜打毛衣,两根银针在空中舞动,没打完几排,眼镜就褪到奶奶的鼻尖上了,她老得往上推一推。或有打错的地方,她就一针针拆了,从头再来。小孩歪在凉席上午睡,胳膊大腿互相压着,浅色的风扇叶片在头顶转动。我朦胧的记忆里,有窗外那一抹清浅的天色,人字形的大雁飞过去,像钉在天上的两排黑色钉子,四下里传来一种鸟叫,“咕咕——”,前音短促,尾音拖得很长。每天,我都在这很长的一声中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粥已经用小白瓷碗盛好,晾凉了。吃之前加一勺自家熬的稠稠的红豆沙,再撒上干桂花,香甜滑糯,粥和勺子都粘着了。一小碗粥下肚,奶奶仍打她的毛线,我们到院子里疯玩。

午睡醒来后喝粥或吃点心,这成了我们的规矩,绝不含糊。我们的日子也像粥一样,在灶上“笃”着,耐着性子,不急不躁。从此,桂花的幽香特别能安我的神,因为在我的嗅觉记忆里,它是一种认真生活的味道,一种从容淡定的味道。

奶奶煮粥,我们喝粥,我认为这也算是一种修行。修行,讲求的不就是一种笃定么?

在生活最細微处笃定的人,大概都是在苦行。你看,那个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的母亲;那个总是第一个来上班的老师;那个坚持每天夜跑的白领;那个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的大学生;那个每天早晨到公园里喂猫的老人……他们都是苦行僧。

人们生活的另一大秘诀是克制。侯孝贤的电影中,人物台词少之又少,人们去电影院观影甚至不敢吃爆米花,因为实在是太静了。大片大片的留白,刚好使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演员的表情、动作上;而这些,比语言更能体现人物的心情。试想一下从头讲到尾、没有留白的侯孝贤电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台词是这样的,要少而精,生活中也是如此,放纵往往带来灾难。克制是美德,极欢喜的时候要留着点悲哀,极热心的时候要留着点冷静。出家人要斩断情思,可在这人世间,身处七情六欲之中却懂得克制,比斩断它们要难得多。

许多人不堪尘世的纷扰,剃去三千烦恼丝,渴望向青灯古佛之下找寻归宿,修行、积德,以求得今生的清净、来世的幸福。可“大隐隐于市”,真正的修行不是出世的,而是人世的;小的修行在青灯古佛下,大的修行在烟火的人间。青灯古佛下,修行是为了成佛;而在人世间,修行是为了成人。

当生活成为一场修行,_那些名为浮躁、懒惰、放纵的业障便被抛弃,笃定、认真、克制就被铭记,那么即便是一碗饭、一杯茶,也无处不能参禅,无处不能得道了。

不错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生活,即修行。

(指导教师:唐惠忠/编辑:关晓星)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