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只耳机

作者:张玲

一副耳机,通常搭在右边,左耳留给世界。必要的风声雨声、树叶划过风时将其团团挤住的嬉笑,以及总不能让人觉得你是一个很失礼的小姑娘。阿姨好,叔叔好,你们好。人们把这叫作礼仪,且要求笑容灿烂,露齿为佳。短短几秒的会见,却常要令另一端世界重新来过。同一段旋律播放多次,也因事件的发生叠加与初不同。最终的结果通常是耳机依旧半晃半搭,却早因疲倦而缄口消声。暮云经营过傍晚便毫不犹豫地卸去粉红的眼妆,朴素沉静中渐没的蓝倒是另一类江南女子的温柔。只可惜从未踏过青石板。

嘀嗒。匆匆的人们整齐划一舞起斑斓的伞,遂帧定格,如彩蚁行路。我在高台上往下望着,蜿蜒的道路,雨丝闪闪发光。这普通不过的风景,嘀嗒。也融化其中,悄然无息,耳畔奔腾着江河湿润的叹语。他们真小啊,可又占据我的鞋面,熙熙攘攘的肩膀喘着粗气。雨声小了,我却加紧步伐,迈得更大。他们还在奔跑,自行车的铁链咬合着摩托唯一干燥的引擎。无人不眉头紧锁:妈妈说不能带我去公园和小朋友玩啦……阳台衣服那样多还没收呢……书绝对湿透了呀……我刚做的发型,天呐!老人敲着腰背腿骨,低头一言不发。听另一面街道引擎轰鸣,变形的背心摇摇曳曳,偶尔被风带起的衣袂,色彩往复更替,夹杂孩童无谓的眼眸,洗刷世间情感的嘈杂与精神贫瘠。

事物天生是砝码,人是不断缩小的秤。丈量贫富、输赢、优劣,情感逐渐物质化,在某一天突然拥有了约定俗成的标准,又像是隐隐间将人划分的界限。略微偏离一毫米的世界,感受到的是不相同的声流,有虫噪渐寂,有叶归故里。地面作浪,风疾若火,温氲而焦。然后,就快要是秋天。我揪着母亲的背影,为什么对这个世界的变化波澜不惊。她会感叹花很美,天很蓝。六点半的路灯下,我的影子清晰地拓印在母亲手提着空荡荡的食罐中,和我未曾回头告别的目光里。

鼓点渐消,默念秒数,猜想下一首是Leonard Cohen的《Anthem》。好容易的事,却有一类获得共鸣的喜悦。等待耳廓沉负减轻,是没带耳机的一边。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半只耳机的世界。如你们所知的——时而热闹,时而安静——我是指在现实里。电流叩出的音符在大脑皮层流窜,总是要为此愉快的表达抒发些什么。在人流稀少的大路上昂首阔步。这种难得的时候。

世间本平平无奇,不过是眼睛与情感交织所出的所谓审美,将其装点。

评点:关晓星

这是一篇相当有趣的文章,字句之间的过渡似乎不大符合传统意义上的行文流畅,却有一种奇妙的跃动感,读来轻巧,韵味悠长。原本平平无奇的雨夜景色,被作者勾勒出一种斑斓的光彩,而光彩背后,則是作者对生活的变化与审美感受的一点思考。再沉淀一下思想,想必会有更精准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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